反目(1)
令狐冲再睁眼时,只见外头天色朦朦胧胧的,于是起身解了个手,回来摇晃穆人清,道:“天亮啦,起来罢。”
穆人清咕哝道:“是天黑啦,接着睡。”翻身不理。令狐冲又伸手来拽,两人一个说是清晨,一个说是傍晚,争执了半天无果,只得叫店伴过来评理。
那店伴笑道:“今天是下元节,后院儿闹了一天的动静,两位大爷只管睡得香甜。这会儿快到入夜掌灯时分,怎么反而起来了?”
令狐冲原本就宿醉未醒,听了这话嘿嘿一笑,倒头又睡,等一夜过去,再来摇晃穆人清,道:“哎,我忽然想起来,他说昨天是下元节,那今天岂不是……十月十六了?”
穆人清这回也睡得够了,“腾”的一下坐起,问道:“咱们在路上走了多久?”令狐冲伸手敲敲自己的脑袋,道:“算来有……哎呦,快两个月啦!”
穆人清道:“糟了,咱们只顾着说剑法,可把四师兄和五师兄给忘啦!”
令狐冲道:“只怕他两个没耐性等,早已回华山去了。好在长沙距离衡山已不算远,嗯,不到三百里的路程。”穆人清道:“那咱们快走,赶去看看再说。”
当下二人用过早饭,买了些干粮,上马出城。
这回专一赶路,催马疾驰,连话也不再多说一句,只用三天便进了衡山县,依照记认打听,又转而来到东湖镇,寻找莫大先生老父老母的旧居。
穆人清扬鞭一指,道:“依方才那个大婶儿所言,就是它了。”令狐冲见他所指的草庐十分寻常,门前挂着两盏大大的白灯笼,又打着丧幡,因此心中不信,摇头道:“必是她说错了,咱们换个认路的再问。”
穆人清道:“我过去问个明白。”下马奔入,只过得片刻,便又从那门中出来,往令狐冲所在的方向招手,大喊:“大师兄快来,真是这里!”
令狐冲只好也奔过去,进门就见高根明和施戴子迎上来,两人腰中各系了一条白色布带。院中又有十几个人,正在往来搬运丧仪之物。
几人尚未来得及说话,屋中又快步走出两个中年汉子,都穿着重孝,抱拳行礼道:”原来是令狐大侠到了,家师不幸逝世,有劳您老人家亲至,感激不尽。“
令狐冲还礼道:“不敢当,二位老兄是莫大先生的高足么?如何认得在下?”
这二人道:“正是。因跟随家师,有幸曾在五岳并派大会上,见过一面。”其中一个高个子、留山羊胡的又道:“在下名叫庞松,令狐大侠想来已记不得了。”另一个矮矮胖胖的道:“在下蒋其瑞。”
令狐冲道:“幸会,幸会!莫大先生现在何处?”
高根明接口道:“莫大师伯已病逝了,一应丧葬礼节办完,陆师叔和一些来致祭的朋友也都走了。牌位设在堂上,大师兄要不要拜一拜?”
令狐冲问:“葬在哪里?”
庞松道:“安葬在莫家的祖坟之中,同我太师爷在一处,往东再去十里便到。”令狐冲道:“既然这样,我还是到坟前去祭拜。”
穆人清跑进屋中,拿了香烛、祭品,几人同行,路上细说缘故。
高根明道:“我跟四师兄到时,莫大师伯睡在床上,已经神智昏沉。这两位师兄说道,镇中、城中的名医早都请过,医治了数月,也没见效。我俩将那人参熬好送进去,莫大师伯喝了半碗,精神好了一会儿,嘱咐了几句话,然后就……”
令狐冲道:“生得什么病?又嘱咐了什么话?”
庞松道:“我师父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好,夏天时便说头痛,半边儿身子发麻,渐渐的不能起身。医生只说春秋年高,叫看开些,然后开得都是甘草、茯苓之类的滋养药物,没什么用处。唉……”
蒋其瑞接口道:“不过嘱咐我们哥俩儿今后好生照应门户罢了,并不与旁人相干。我师父说自己已经服侍了父母终老,身后又无妻子儿女,因此并没什么挂心的事情。”
令狐冲道:“二位老兄今后光大衡山门户,担子着实不轻。”
庞、蒋二人听了,都面有愧色,庞松低头不言语,蒋其瑞道:“照应家中门户而已,再多的本事,我们哥俩儿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