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气运之子的气运绑定的是其灵魂。
也就是说,若是季干川直面自己犯下的罪行,并真心悔过,若是他决定以死谢罪,那么其身上所剩下的气运就会停止流逝。
即便他不以死谢罪,只要他心里还有些愧疚,直接成全了小莲花和沈知鲤,自请去封地好好过完这一世,亦是能得到一个善终的结局。
空管局一直秉承着人性化法则,善恶有报,因果轮回。
他们给人赎罪的机会,但是真的能醒悟的人,却并不多。
B2也算是难得发了善心,给了他这样一个直面罪过的机会。
梦境之中出现了凛冽寒冬。
冷宫之中,幼年的小干川被小太监虐待的浑身青紫,冬日别说是炭盆,连个避寒的衣物都没有。
床板上只有一床烂掉棉絮缝补的棉被,小干川小小的身体蜷缩在那摊烂絮里,浑浑噩噩的想,也许他也快和那个女人一样死了吧。
但是,没想到冷宫里来了一个男人,他着着干净的官袍,一面指挥着身后的内侍给他搬着炭盆和棉被以及各种吃食,然后面色和蔼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若是还缺什么,只管和我说。”
“你放心,再等我几日,我定会帮你从这里走出去。”
天下间没有白来的善意,小干川满心只有警惕,心里很快想明白这是个想借着自己身份想把控朝堂的人,他要将自己变成他在朝堂上说话的傀儡。
但是,深陷冷宫的他实在是太需要这份橄榄枝了,于是他佯装温顺,假意感激屈从于他。
可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沈建安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对他好,会给他带家里夫人煲的汤,会偶尔和他说说家里的女儿。
往日的一幕幕被重现在了季干川眼前,季干川以一个透明人的方式出现在这些景色里。他看着年幼的自己满心防备,在对自己格外善意的沈建安面前故作弱小又软弱,心里却是阴毒至极,时时刻刻想着掌控大权就除掉沈建安。
季干川僵硬的摇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然而时间线还在继续着,小干川长成了大干川,然而对沈建安的敌意却是半分未减少。
书房里,沈建安问他:“殿下可有什么心仪之人?”
季干川瞧见那个自己惊讶的擡首,然后面带赧然的摇头。
季干川看着这一幕,心里一片冰凉又无力制止。
他知道所谓的报赧不过都是伪装,那个心里冷冰冰的在想,果然,沈建安不过是想要一个傀儡皇帝罢了,沈建安只是想借着他把控朝堂,让自己的女儿把持后宫。
然后,季干川瞧见自己微笑着道:“好啊,能娶到沈大人的爱女,是干川之幸。”
却是转过头来,在大婚之夜,他冰凉的瞧着沈知鲤,却是碰也未碰,吐出一段诛心的话语,然后nn转头离去。
身后,沈知鲤愣愣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似乎是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算是如此,沈知鲤待他依然很好,像她爹爹一般的真心关心他。
从暄王府到东宫这些年,沈知鲤仿佛带着极大的热情,丝毫不为他的刻意冷落所困扰。
季干川心知,她定是在故作坚强。
每每自己在她面前袒护莲表妹时候,沈知鲤都会变得格外奇怪。
他们本可以恩爱百年,相守到老。
最后,季干川瞧见自己分明已经动摇了,却在人挑拨之下,决定除掉沈建安。
反正阿鲤不会知道,是自己动的手,沈建安死了,阿鲤就只有自己了。
她那样爱自己,等自己坐稳那个位置,会给她一世荣宠。
一切都有补偿的机会。
季干川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幕发生,却无力阻止。
B2的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波澜起伏:“宿主到现在还觉得,自己何其无辜?你请求重来一次,本身不就是为了赎罪来的吗?还是只是想借着赎罪的借口,满足自己的私欲,想再次得到已经失去的沈知鲤?”
无疑,几乎所有气运之子会接受这样的交易,都是因为后者。
因为他们都是本性自私之人。
在失去所爱之人之后,他们内心渐渐崩塌,却丝毫没有想着赎罪,只想着抹去自己曾经做下的罪恶,去挽回所爱之人。
季干川捂住眼睛,抹去脸上克制不住的冰凉之意,道:“你闭嘴。”
B2冷眼看着他崩溃的样子,并不打算闭嘴,声音无波澜自顾自道:“你如今这幅模样,是真的知道自己所犯下的罪过了?”
“亦或是,你觉得沈知鲤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你就可以不动声色的抹去这些罪过?”
这无疑是直戳着季干川内心最黑暗处,他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不,不看了!”季干川喉间及剧烈的喘息着,仿若一只被逼上岸,快渴死的鱼。
“让我醒过来,我不看了。”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B2又哪里会依着他,他太过恬不知耻了,或者说,这些气运之子都一个样。
季干川就眼睁睁看着,被他刻意冷落的沈知鲤,在病中独自在空无一人的宫里。
宫里的人向来都是见风使舵看菜下碟,因为季干川的刻意冷落,以及沈家的败落,那段日子沈知鲤宫里不说伺候的人,便是想请个太医都是极难的。
接着,便是沈知鲤身死之日。
季干川眼睁睁瞧见,沈知鲤在几个宫人的胁迫下喝了那酒,而那几个宫人,却正是他自己宫里的贴身内侍。
他浑身颤抖着,扑上去想要制止。
那宫人却含笑着道:“娘娘莫要怪我们,都是陛下的旨意。”
胡说!尽是一派胡言,他从来没有下过那样的旨意。
季干川想去杀了那几个宫人,他面目狰狞的扑上去苏,泛白的指节却从他们脖颈间穿过。
宫人目的得逞,心满意足的走了。
只留下,沈知鲤凉笑着抹了抹唇边残留的酒渍,叹息道:“季干川当真是好样的,所有人都被他耍的团团转。”
季干川浑身颤抖着,跪倒在地。
这些分明不是他做的。
是那些贱奴,不知受何人指使,假传他旨意。
梦境结束了,季干川躺在床帐中,看着帐幔外一点烛光如豆。
此外空无一人。
这份寂静在他感受着自己生命消逝的寒夜里,实在是太可怕了。
但,可怕吗?
上一世,沈知鲤也是这样的啊,那时候她身边只有白芍一人,唯一的亲人也离她远去。
“宿主醒了,是想赎罪了?”B2无波无澜的声音再次响起。
季干川却是未予理会,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准备出去找人。
暄王府如今也拢在一片漆黑中,只有廊下一排昏暗的宫灯勉强照亮。
他找到了影卫,揪着那人的衣襟问:“那童谣,可有查到出处?”
影卫跪地请罪,只道是未曾查到出处,只知是江州传来的,不知是从何人处。
连暗卫也查不到,季干川有些恍恍惚惚,他松开了捏着影卫衣襟的手,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暗卫见主子并未再追问,送了口气,赶紧退下。
季干川突然想到了什么,走开了几步,在无人暗处问:“你一定知道,这童谣是何处传来,何人所作对不对?”
B2自是知道的,但是它并不想告诉季干川,只是反问:“你纠结这个歌做什么,不过只是民间童谣罢了。”
季干川冷笑着:“必然是孟澂莲传出来的对不对,他早便对阿鲤心怀不轨,如今又妄图想用这一招来叫人瞧我笑话。”
B2并不想搭理他,那什么采莲的童谣,也不过只是沈建安幼时哄孩子唱出来的歌罢了,他不曾说是何人所作,只是这歌朗朗上口,民间都在口口相传。
而疑心甚重的季干川,旁人说什么也不及他认定什么好使。
就算是在梦境里经历那一遭,季干川也果然没有什么赎罪的心思。
B2冷眼看着他将伤口上药包扎,然后惨白着脸色,趁着夜色骑着一匹快马出了门。
季干川去找了程文昌,早在很久之前,程文昌在所有人眼里早就是暄王同党了。并且若是想要背叛季干川是不可能的,季干川手里捏着他所有的把柄。
深夜,程文昌本已经睡了,却听到小厮叩门禀报,直道是暄王殿下来了。
程文昌愣了一下,匆匆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暄王殿下前几日突然召见他,却没来得及见到,殿下就被陛下照进宫了。不仅如此还在宫里吓哭了几个入宫伴驾的宗室子,最后咯血昏厥,被送回了王府。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的,程文昌连同其麾下谋臣都想找个机会和殿下问清楚,却都一直找不到机会。
却不想,殿下深夜就来了。
程文昌心情很是复杂,他原本也是尽心尽力效忠暄王的,但是近一年来,暄王殿下却变得极为奇怪。所作所为也叫人看不懂,不仅如此,还为了得到一个女子的心,设下各种局,连苦肉计都用上了也没成功。
他一边匆匆拢着衣裳,一边向前厅走去。
【暄王实在是太过不靠谱了,还是要早做打算的好。】
他才普一踏进前厅,就见厅中烛火明亮处坐着那道熟悉的身影。
季干川擡眸,眼尾赤红,神色却晦暗阴郁至极。
“就连程大人,也想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