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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沈建安眸子微敛瞧着孟澂莲的脸色,心思微转,哪里还猜不到他是要做什么。

若是他真能杀了气运之子也罢了,但是若是不能……

沈建安也不知道,季干川和孟澂莲之间,哪个能赢。

所以,他打算赌一把。

上下将孟澂莲打量了一番,却实是郎艳独绝的模样。沈建安心梗之余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孟澂莲瞧着不管是从仪容气度上,还是那张脸上,都要比季干川出色多了。

季干川虽是男主,但是自幼却是在冷宫长大的,莫要说有人教导,连温饱都难。在他进冷宫之前,更是被心思歹毒的静妃一手教养的。

这不是他的罪过,但是却也影响了他。

在诸多几个皇子中,季干川永远都是暗藏阴郁的模样,好像虽是在记仇,然后在被打压的时候念出一段莫欺少年穷的台词来。

沈建安原本只是想着,他到底是男主,德行方面当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却万万没有想到,季干川心思会这样的敏感,性格竟然如此偏执。

在他在朝中暗着打压自己的时候,沈建安就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叫鲤儿嫁给他了。

而眼前的孟澂莲,沈建安还记得从前见到他的模样,饶是瞧着他如今姿容俊逸,矜贵过人的模样,一时间心里有些一言难尽。

尤其是看到鲤儿那副不争气的模样,有了夫君忘了爹爹的模样,真叫他心里又是一阵梗塞。

养了这么多年的白菜,就这样被、被这小白脸拱了!

以前他单知道这世上有小白莲,却不知道小白莲还会变小白脸。

小白莲按着鲤儿的脑袋,将鲤儿护着怀里,低眸间神色温柔至极。少年郎君气度矜贵温雅,举手投足间都是沉稳含蓄优雅有度。

倒也……

瞧着很相配的样子。

沈建安瞧了鲤儿一眼,见她是当真喜欢的模样,终于开口道:“那六殿下便随臣去舍下一叙吧。”

瞧着,并不怎么恭敬的样子,身后的广曜深深瞧了沈建安一眼,心情格外复杂。

昨天还是暄王的人呢,今日就能叫六殿下不计前嫌的拉拢。

***

沈知鲤想的没有错,气运之子哪里是那样容易死的。

孟澂莲没有叫沈建安带着人去,将这些事情摆到明面上来处理,却也是给了季干川另一个脱身的机会。

季干川带人狼狈逃回了暄王府,他左肩上中了一箭。但是也许是仅剩下的那点气运庇护,才叫向来百发百中的神箭手燕七偏了几寸,没有射中他心脏。

陈太医拎着药箱慢悠悠的赶到时候,竟然丝毫不觉得意外。

青色帐幔放下,深翠色流苏铜权高悬在眼前晃啊晃,晃得人心烦意乱。

季干川唇色苍白,面色瞧着极为虚脱的样子,却死死盯着那流苏铜权。整个人仿佛只有那双眼睛有几分色彩,却是黑亮得有些吓人。

然后没撑多久,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口中喘息着。

指节死死捏紧着被衾,仿佛要将其撕碎一般。

“殿下如今还是要放平心态,万不可动怒。”陈太医看着他这幅神色都有些哆嗦,只敢斟酌着,委婉的建议。

“来人。”季干川声音嘶哑嘲哳至极,阴冷道,“给本王将这铜权扯了,扔出去。”

朱诚赶紧轻手轻脚的上前,将那铜权小心的摘了下来。谁也不知道这铜权怎么就招惹了殿下了,一个个都提着心小心行事,都怕下一个被摘下来的就是自己脑袋了。

陈太医视线在那墨绿色流苏铜权上划过,有些怀疑暄王是在看自己不顺眼,这是在借着铜权撒火给自己看呢。

他斟酌着道:“殿下这伤倒是无甚大碍,还是要好好的养着,就是殿下这些日子兴许是彻夜操劳了,有些脾弱体虚……”

“朱诚,这帐子也给本王换了!”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朱诚赶紧上前应是,感受招呼着手底下的人赶紧去取新的帐子来。

“殿下操劳政事……”

陈太医刚想奉承几句,突然想起来,暄王手里的政事前下来才被陛下给撤下了些,都交给了那位六殿下。

他赶紧闭嘴,然后道:“臣这就去给您开个方子,您这些日子切记好哈休息,勿要操劳,亦要凝神静气,切勿动怒。”

正要告退,季干川却叫住了他,神色冰冷的看着他道:“本王的伤,几日能好?”

“殿下只要放宽心,宁心静气好好休息,按时喝药,定着时候换药,莫要沾水,不出半个月定能痊愈。”陈太医赶紧恭敬道。

半个月?

季干川擡手抚过眼睛,深舒了一口气。

太长了,太长了。

他等不了这样久,孟澂莲也不会容许他等这样久。

“下去吧。”

陈太医如蒙大赦,赶紧提着药箱就拔腿走了。

季干川看着陈太医离开的背影,捏过床头的药瓶,神色阴郁至极,看着朱诚冰冷的道:“去把程文昌叫过来。”

朱诚赶紧恭声应是,转身退下了。

B2瞧出来季干川要做什么,也没有劝阻,只是静默的等他作死。

季干川又怎会不知道自己这是在作死,但是他已经不可能载忍下去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候着的内侍过来禀报:“殿下,宫里的太监来传旨,让您此刻进宫自行请罪。”

请罪,请什么最却是没有说。

这是要他自己交代的意思。

季干川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勉强坐了起来,眸色沉沉:“替本王更衣。”

他肩上的伤是才包扎的,但是他已经顾不了这样多了。孟澂莲定是进宫和父皇说了些什么,这才叫父皇这时候宣他进宫。

便是这伤再裂开,他也要进宫去。

父皇的心里,只有孟澂莲是他儿子。季干川心里是清楚的,只要孟澂莲说要除掉自己,怕是父皇定是头也不擡的便允了。

这样一来,他连去部署破局的时间都来不及,就已经活不到那日了。

马车晃晃悠悠进了宫门,漆红的朱门旁有几个孩童在玩闹,是几个宗室王的子嗣,奉旨进宫伴驾。

几个宫人在旁边跟着,孩童们正在唱歌。

“鲤戏莲叶间,鲤戏莲叶东!”

“鲤戏莲叶南,鲤戏莲叶北!”

“湖中双鲤鱼,相戏碧波间!”

朱诚瞧见自家殿下突然就停住了脚步,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事更是难看至极,整个人都发起抖来了。

他心里疑惑,却是不敢说什么。

就见着殿下突然上前疾步走了上前,揪住那其中一个孩子的衣襟,双眸漆红的几乎是凶狠的问:“这是什么歌,谁叫你们唱的?!”

那小孩才不过五六岁的模样,从来在家里都是被捧在心坎上,就算是在宫里都没有被人这样吼过,又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

小孩吓得哇哇大哭,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身旁的宫女太监瞧着这一幕,吓得跪在地上,请暄王放开信阳世子。

朱诚也吓坏了,哆嗦着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殿、殿下!”

“我问你,到底谁教的歌!”这几个字,季干川几乎是从牙缝挤出来的,拎着那孩子的衣领都在颤抖,手背上的青筋都跳了起来。

“没谁教,是听来的。”旁边大一点的孩子有些结巴道,“是民谣,民间传的,听的多了就会了。”

鲤戏莲叶间……

季干川怔怔的松开他的衣襟,整个人低低笑着瘫坐在地上,宛若疯癫的模样。在场的人,无有不被吓到的。

暄王殿下,约莫真的是疯了吧。

这童谣,到底有什么问题。

朱诚壮着胆子,上前走了两步,小心翼翼道:“殿下,陛下还等着咱们呢。”

季干川想起了上一世,阿鲤赤着脚在莲池边嬉戏,阳光灿烂至极,擡手间溅起的水花泼在莲叶间。那是他那世第一次好好看阿鲤,她是那样的动人心魄,叫他在池边驻足的许久许久,被朱诚叫住才回过神来。

“殿下?”朱诚又在叫他。

但是他回过神来,身边已经没有沈知鲤了,只有哭泣的孩童和跪在旁边求饶的宫女太监。

风吹过,季干川感觉有些寒冷,他将手缩进袖子里,撑着整个身子哆嗦着爬了起来。

今年的寒冬已经来了许久,但是来得时候却是悄无声息,叫人不经意间才能察觉,树梢的枝叶都落了,枯皮的枝干上复上了一层新雪。

季干川想躲开那阵寒意,却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那层寒冷仿佛无处不在,如影随形深入骨髓一般。

他像个孩子一样,放任自己毫无形象的跌坐在地上,脸上一阵冰凉却置之不理,只管捂住了心口,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喉间一阵腥甜。

也没理会,只是屈指抹了唇一把。

这次的血有些多,从口中溢出,擦都擦不干净,云白的衣襟上,到处都是。

旁边的宫女太监都吓坏了,领事的勉强稳住脚跟,指挥着人将几个孩子带走,去请太医过来。

朱诚又些腿软,赶忙上前递了两个帕子。

其实陈太医也没有说错,虽然身体有那个什么系统作祟的原因,但是他如今确实是不能大喜大悲。

也许,他当真快死了吧。

季干川心里漫不经心的想着,却没有多在乎。脑中意识渐渐消散,他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

***

暄王在宫里咯血昏厥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沈知鲤听到的时候,正靠在软塌上悠闲的剥着橘子。

外面正刮着冷风,带着哨子,听着就萧瑟至极。

但是屋子里暖融融的,还有炭盆烤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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