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道身影毅然决然地挡在了周歆面前。
唐公陡然瞪大了双眼,猛地收回阴雷指!
术法回流反噬,他偏头吐出一口血来,一瞬间,整个人仿佛苍老又虚弱了许多。
天幕中的雷电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连护在周歆周身的风水双盾都随之消失了!
唐公不可置信地看着拦在她面前的妇人,匪夷所思道:“……冉娘,你为何会在这?”
这妇人穿着浅灰色僧袍,手中握着一串佛珠,闻言,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闵郎,收手吧!勿再妄造杀戮了。”
唐公眼里写满了不甘。
太阳xue的青筋暴起,他激动地脸红脖子粗,质问道:“为什么!”
妇人步履蹒跚地走到他面前,蹲下身,伸出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她探着唐彦修的脉搏,眸中满是心疼,“……就当是为了三郎。”
“我这么做,何尝不是为了他?”
妇人道出真相:“……此事宋公已经知晓,他顾及大理寺众人的性命,将事情压下来了。”
“什么?”唐公面露诧异,“这么大的事,他一个人如何压得下来?就算他有心包庇,凌云君又怎会同意?”
“正是担心你不信,他才寻我来的。”
闻言,唐公震惊地说不出话。
他瞥了一眼微微发愣的周歆与重伤难行的沈既白,又垂眸去看怀中昏迷不醒的唐彦修,这才意识到那番话并非缓兵之计,浓浓的悔意卷上心头,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阵急匆匆地脚步声响起,周歆回过神来,寻声看去,见一只不足巴掌大的仓鼠顺着不知何时打开的院门跑了进来。
它通体银灰,眼下有一块绒毛是纯黑色的,看起来仿佛脸上长了块黑斑。
看见唐公的一刹那,它仿佛看见了天敌,浑身的绒毛都竖了起来,瞬间进入战备状态,黑禄禄的眼里满是敌意,吱吱吱地叫个不停!
周歆打量着它,心道,看起来就是只普通的仓鼠,还未修炼成精,究竟是怎么救的张卿清?
说曹操,曹操到。
脚步声愈来愈近,张卿清紧跟着仓鼠的步伐跑进了院落,见到院内的情况,不禁睁大了双眼。
“哎呀!哎呀呀呀呀!这是什么情况哇?”
闻声,唐公偏过头去看着他,眸中闪过一丝惊愕,“你没死?”
张卿清抱起地上炸了毛的仓鼠,正准备顺顺毛安抚一番,闻言微微愣了愣,下意识反问:“我为什么要死?”
周歆仰起头,发现笼罩在四方的结界已经消失了。
她心中疑惑起来,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待在院子里不要出来吗?”
张卿清指着倒在地上的衙役,“我若不来,你还不得死在这里?”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周歆刚侧过头,便感觉肩膀一沉,沈既白身影一晃栽入怀中。
桂香完全被浓郁的血气覆盖,她将麻沸散尽数倒在他胸前的伤口上,再用袖口按住,竹青色的衣帛霎时间染成了深褐色!
怀中的人骤然咬紧了牙关,十指紧攥成拳,用力到骨节“咔咔”直响。
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连脸上的肌肉都在不停地抽搐,周歆别无他法,只能用力抱着他,无力地安慰着:“……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不疼了。”
豆大的汗珠自他的额角滑落,落在竹青色的衣帛上,洇出一片暧昧的潮湿。
“我靠!”
张卿清瞪着眼睛跑了过来,蹲在二人面前,又惊又奇地道:“这么严重!都被捅成漏斗啦!”
“你才是漏斗!”周歆骂骂咧咧地,“你们全家都是漏斗!再放臭屁我就一道天雷劈死你!”
“开个玩笑而已啦!这不是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嘛!”他立刻收敛神色,“沈少卿吉人自有天相,就算被捅成了塞子也不会有事滴!”
周歆懒得和他贫嘴,“去找辆马车,他和唐彦修都急需医治!”
“不用,”张卿清摆摆手,“宋公带了医师过来,还带了好几个呢!他们就在后面,马上就能到!”
“宋公?”周歆奇怪极了,“他怎么会来?你请来的?他一向无利不起早,你是如何说动他的?”
“这个嘛……说来话长,”张卿清道,“稍后再告诉你。”
怀里的人轻轻地动了动,脖颈传来淡淡的压迫感,带着点湿意,似乎是沈既白的鼻尖自那里轻蹭而过。
周歆连忙问道:“药劲上来了吗?还疼吗?一会儿医师就到了,你再挺一挺,千万别睡啊!”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什么,连忙“呸”了一口,“我在说什么胡话,穿心之痛你都挺过来了,这次肯定也不会有事的!”
张卿清奇道:“穿心之痛也能挺过来,这还是人吗?”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周歆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将一瓶药塞进他手里,“拿去给唐彦修服下。”
“得嘞!”
张卿清伸出手,怀中的仓鼠顺势攀上胳膊爬到肩膀上卧了下来。
他接过药瓶,朝唐彦修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沈既白双眸半睁半阖,声音很虚弱,但明显比之前强了许多,至少能听清了。
“……他很听你的话。”
“他的把柄在我手里。”
对于这个理由,沈既白明显不信,“……你又不会威胁他。”
“这可说不准。”
周歆低头查看他的伤口,见血已经止住了,终于放下心来,将那瓶麻沸散也扔给了张卿清,“这是止血的!”
唐夫人接过药瓶,忙不叠地将麻沸散倒在唐彦修的伤口上。他的伤势比沈既白轻很多,见效迅速。
见状,她大松一口气,“……还好伤口不深,止住了血就不会有事。”
唐夫人打开另一瓶药,将药丸倒入掌心,正准备喂唐彦修服下,便被唐公抢了过去。
他将药丸送到鼻下闻了闻,问道:“此药何人所制?”
周歆道:“灵鹤真人。”
闻声,他侧目睨来,“朝南衣,你们太清观老的老,小的小,都是一样的虚伪!你师父都在用妖丹炼药,你有什么资格指摘我?”
“唐闵,你少拿自己与真人比,真人可没用锁妖塔的妖怪炼丹!”
周歆眼底露出轻蔑之色,“刚刚因为顾及唐七娘子,本君未将实情全盘托出,已经给你留了几分薄面!其实,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张生。联姻不过是缓兵之计!你想等他出府再下手,这样才能将唐府从这桩命案中摘干净!”
闻言,蹲在张卿清面前的唐夫人面露羞愧之色,缓缓低下了头,默不作声地将药丸喂给唐彦修。
“那又怎样?”
事到如今,唐公也不再隐瞒。他睇了一眼张卿清,肆无忌惮地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见状,张卿清立刻自己抱着自己向后跳了一下,一脸防备地盯着他,“你个老东西!不会还想杀我吧!”
“放肆!”唐公食指直指他,“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老夫如此不敬!”
“笑话!你都要杀我了,我还尊敬你干什么?”
他几步跑到周歆身后,藏起身来,神秘兮兮地道:“你刚刚喊他唐闵?”
“是,”周歆道,“怎么了?”
张卿清瞥了一眼躺在她怀里的沈既白,一脸的欲言又止。
周歆心领神会地指了指耳朵,他便将手拢在她耳边,用气声说:“我看过他的百度百科,他明明显庆四年就死了呀!而且,百科还记载了他夫人,说是二人感情甚笃,他去世两年后,他夫人相思成疾,也过世了。”
显庆四年,不就是去年?
锁妖塔失窃也是从显庆四年开始的......
电光火石间,一直困扰周歆的某个问题忽而就有了答案。
她问道:“真的?”
张卿清用力点了点头。
怀中的人微微动了动,似乎是转头看向了她的身后。
周歆不敢搂得太紧,恐怕扯到他的伤口,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问:“药劲还没上来吗?”
沈既白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她将手伸到他唇边,“你若是疼得厉害,就咬我的胳膊。”
“......不必。”
身后的人忽而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正准备再次凑过来,可对上沈既白的视线后,他又撤回了身子,只将声音压得非常低,“我才想起来,他儿子在十岁那年就重病身亡了!”
“你确定?”
“当然!”张卿清扬起了眉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一向记得很牢!”
“……怪不得。”周歆双眸陡然一亮,又想通了一件事,不禁也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大腿,“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张卿清“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这是我的腿!!”
“我知道啊!”周歆道,“不然我这么大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