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结印一边念道:“天地自然,晃朗太元,八方神威,凶秽消散!”
结印已成,周歆单膝跪地,一手按在地面,大喝一声,“破!”
阵阵黑气自衙役们身上飞出,与空中那股聚汇在一处。大地猛地震颤一瞬,霎时间尘土飞扬,风沙袭面。
“嘭!”
好似有什么东西炸了。
周歆擡眼,见凝聚在院里的煞气已经消失不见了。
贴在唐彦修额间的那张符纸自然垂落,他像是被人抽光了力气,忽而就站不稳了,蹒跚着后退两步,身子向后一歪,倒在了唐公的怀里。
“……三郎!”
闻言,周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大鼻涕到嘴知道甩了,孩子要死才来奶了,唐彦修被煞气侵蚀这么久,他早干嘛去了?
“现在知道担心了?”她冷冷地看着他,“唐闵,你就不担心他会爆体而亡吗?”
唐公反驳:“他主动吸取煞气,不过是想借此发泄一下心中的积怨,老夫为何不能纵容一回?”
“到底是纵容,还是借刀杀人?”周歆无情拆穿,“你不过是想逼他做出选择!世人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倒是位标新立异的好父亲!”
看着惊魂未定的唐公,唐彦修眸中的情绪渐渐转浓,声音有些许颤抖,“……对不住,阿爷,儿理应站在您这一边的。”
捂在腰间的那只手止不住地颤抖,他道:“可儿……下不去手。”
唐公紧紧搂着他,哀痛不已地道:“……三郎已经做得很好了。”
周歆摇了摇头,反身蹲在沈既白面前,视线落在胸前血流不止的伤口上。
她忙不叠地伸手堵住了伤口,仿佛这样便能止住血,不再疼了似的。
一开口,刚刚还冷静自持的声音竟然颤了起来,“……真人上次给你的药,你可带着?”
沈既白的状态很虚弱,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个字。
“……嗯。”
周歆在他怀里胡乱地摸了摸,掏出来两个药瓶。一个是他随身携带的麻沸散,另一个应当就是灵鹤真人炼制的秘药。
她立刻拧开瓶塞往手心里倒,没想到手一抖倒出来半瓶。
看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周歆心道,也许多吃一点会见效快呢?
将手凑到他唇边,沈既白将堆满掌心的黑色药丸通通吃了下去。
“阿爷……”
唐彦修静静注视着周歆的背影,见人从始至终都未分过来一个眼神,落寞得垂下眼帘。
“儿求您,不要伤她,好不好?”
唐公立刻回道:“好!好!”
他掏出一粒丹药塞进他口中,“坚持一下,阿爷这就带你去找医师。”
唐彦修望着她的背影,忽而想到第一次看见她,是在宣师的演武场。
作为大唐第一武师,宣师有许多弟子,不论男女,都是他亲自挑选的。
但朝南衣是个例外。
她毛遂自荐,宣师顾虑太清观武教习的颜面,拒绝了。
她便日日上门挑衅,将众弟子通通打败,意气风发地道:“宣师,您也看到了,您门下这百余名弟子,无人能继承您的衣钵。”
“您别无选择,只能收下我。”
“我一定会成为您有史以来教习过的最出色的弟子。”
那时也是正值盛夏,唐彦修也如现在这般躺倒在地,仰视着逆光中的那名少女。
她周身泛着淡淡的金光,身后是万里晴空,清冷的容颜超尘脱俗,眸中带着不可一世的骄傲,长身玉立,如凌霄花一般出尘孑立,高不可攀。
那是他此生从未见过的风景。
那时候他便在想,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恣意张扬的女子?
演武场惊鸿一瞥,少年心动误终生。他这一仰视,便一直仰视到现在。
可从始至终,朝南衣都未曾看过他,哪怕一眼。
前所未有的疲倦如海水涨潮般席卷而来,唐彦修缓缓闭上双眼,直至眼前彻底黑了下去,也没等来少女的一个回眸。
“……三郎……”唐公慌乱不已,情绪逐渐失控,“三郎!!”
院内忽而刮起一阵阴风,卷起一地的尘灰落叶,周歆被吹得有些睁不开眼。
心里泛起一阵不详的预感,她眯缝着眼睛回过头,见唐公抱着奄奄一息的唐彦修,捏出了阴雷指,剑指直朝她指来。
四方乍现出股股暗流,惊雷频现于天幕之中。
怒气洇红了他的双眼,整个人仿佛丧失了理智。
“凌云君,三郎对你痴心一片,宁死也不肯杀你。老夫不愿他黄泉路上孤苦伶仃,劳你下去陪他吧!”
声音伴随着电闪雷鸣,未待周歆反应过来,便见头上乌云密布,一道道粗大的闪电从天而降!
这是……九霄神雷咒!
唐闵他是疯了吗?
神雷一旦触达地面,会如地震般四溢开,方圆几里内的生灵都逃脱不掉。
他这是想同归于尽啊!
眼看闪电已经闯入结界,即将到达眼前,周歆用力挥出几张符纸,一条水龙应运而生!
龙尾一摆,它直朝闪电飞了过去。
“金雀化灵根,三魂归见身,垄我方寸台,聚散随运门!”周歆一边结印一边喝道,“风水,聚来!”
一道风水轮转的屏障显现出来,罩住了她与沈既白。
天空“嘭!”地一声巨响,水龙炸得粉碎,清润的水珠泛着微蓝色的电光,喷射在空中,如烟花绽放般绚丽。
淡蓝色的烟火消失后,周歆猛地睁大了双眼。
水龙只挡住了部分雷电,此时,余下的几道闪电已经劈进了院中!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忽而感觉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