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压低目光,没有看两人,也没有看埃林,只是低声问道:“这些都是以你潜藏在愿望之刻中的记忆构建的吧。”
“嗯。”埃林点了点头,“那枚怀表是先古光人制作的魔法物品。当它是我的身躯时,我的精神足够蔓延到整片绯晚城。”
相比之下,现在的□□更像是枷锁。
“萨克。”不远处,蓓佳尔和萨克费斯已经分开。她低下头,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暗金色的怀表:“这是我年幼时得到的一块怀表,似乎带有某种魔力,从来没有锈过。不仅如此,它似乎还能像指南针一样指引方向,只需要握着它、提出愿望。”
“我想将它留给我们的孩子。你是我们家族中最好的工匠,帮我在上面刻一行字吧。”
“但是……好吧。”
萨克沃斯觉得这是在毁坏它的完整性,但他没有办法抵抗妻子清澈的目光。
“刻什么呢?”
蓓佳尔握住怀表,回过头望着两人。雷恩愣了片刻才意识到她失焦的视线只是在遥望不存在的远方,而不是自己。
“愿它指明你的道路。”
“我不想继续看下去了。”雷恩突然吼道,“埃林。”
随着埃林打出响指,明亮的房间不断黯淡下去,直到彻底浸没在如同墨水般的漆黑中。无论是蓓佳尔还是萨克沃斯肉在这黑暗中消融,只有埃林和雷恩还在不知何处而来的光线中隐约可见彼此。
埃林的表情很平静,没有因为雷恩的突然爆发而不悦,只是重新走到他面前看着他。
“……抱歉,我声音有点大。”雷恩深吸了一口气,“你愿意将过去发生的事情告诉我,我很感激。只是我不适应这样的景象。”
“没关系。”埃林摇了摇头,“既然这样,这个梦就此结束吧……”
“等等。”雷恩一把握住了埃林的手腕,“你还知道多少?”
“很多。”
“……”雷恩紧紧皱起眉峰,难以舒展。片刻后,他低沉地说道:“能带我去那个夜晚吗。”
埃林擡头盯着雷恩漆黑的瞳孔,缓慢地点了点头。他如同乐队的指挥一样挥舞了几下手臂,梦境随之泛起涟漪。
火焰开始从四面燃起,越来越高、越来越汹涌猛烈。
“发生的事情很多,或许超出你的想象。”埃林平和的神色在火蛇之间染上了红色,显得有些狰狞。
“你要做好准备。”
“毋须担心我。”雷恩的面颊在火中被映照得殷红发黑,“我必须要知道。”
城市在火光中燃烧,黑色烟雾隆隆升腾之间隐约能见到窗扉之间闪烁的橘红色。骑兵在街道之间奔走,对平民和贵族一视同仁地挥下刀剑。这一夜,血比水更汹涌,死比生更繁茂。
雷恩和埃林站在城中一座钟塔的最高处,像是两只黑色的乌鸦、沉寂地凝望着这记录在梦中的一切。
埃林伸出是手指:“东境军、斯特莱姆卫队和齐奥特里尼家族的联合军已经进攻到最后一道防线。你看那里。”
雷恩顺着他指出的方向望去。城主堡的外墙已被攻破,但环河和被炸断的门桥有效阻挡了骑兵,联合军不得不越过环河、步行进攻。红叶家族的内卫从仅存的城墙上朝下投掷着带刺的木桩、浇下火油后点燃,人的血肉在这些巨大而沉重的机械下渺小脆弱,几乎每分每秒都有联合军以各种狰狞的姿态或形状死亡。
然而他们太多了。相比城主堡的守卫数量,联合军的人数超出了足有几十倍,任何防御手段在以士兵生命作为交换的疯狂进攻下都变得无力。
突然,一道金红色的光芒从城主堡正门向外爆发。纯粹如同红宝石的光辉凝聚成一柄巨剑,斜上向下横扫出一道似乎刻入空间内、凝久不散的壮观轨迹,像是一道倾斜的门闩横亘在入口前。近百名聚集在大门通道的士兵在这一剑之下字面意思上地灰飞烟灭——哪怕只是沾染到衣角红色光芒也会瞬间蔓延至全身,随后整个人如同被吹了口气的炭火、猛地一闪烁,化作灰烬散落在地。
一道披着深黑皮毛斗篷的魁梧人影从缓慢消散的红色轨迹中显露,像是伫立在大地上的天神,又像是从地狱爬出的屠戮凡人的恶鬼。他一头深黑色、极其坚硬的短发朝后竖起,背后映照的火焰让他的面目在逆光中一片漆黑,唯有双眼狰狞圆睁、发着红光,眼中的火分不清是倒映外界的,还是从瞳孔深处迸发出来的。
钟楼之上,雷恩深深吸了口气,扭过头神情震惊地看着埃林:“巴勒莫·沃克在绯晚之变时没死?”
埃林仰着头,望着高空。雷恩这才发觉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在关注下方的战火,而是凝望着黑夜。在硝烟与火雾无法触及的深黑夜空之上,一轮纯白冰冷的圆月像是神毫无情感的死寂眼瞳,幽然地凝望着大地上的血与火。
在月光的背景下,悬浮着三道人影。一道披繁星长袍、银发在夜风中缓慢起伏,一道带着重叠冠冕、身着肃穆的白金教袍;最后一道着灰色斗篷,束着棕发、腰间佩戴着银白的长剑。
“星辰倒影”乔·阿林努斯;
费伦诺教皇卢文三世;
“开拓者”杰克·奥卡斯·佩莱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