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
指尖舒适的丝绸触感让雷恩感到异样。他缓缓睁开眼睛，见到迷蒙的床幔一路垂到宽阔红床的边沿、铺挂到地面。
埃林站在不远处长而辽阔的窗前，半透明的幕帘在阳光中浸透了光，将埃林映成一道黑色的剪影。
雷恩随手抓起了床边的睡袍披在身上，赤着脚走到埃林一旁。
“你醒了？”埃林侧过头问道。
“我没醒。”雷恩俯下头在面前男人的颈侧闻了闻，没有任何气味，“这是梦。”
“超位骑士真是一群无趣的人。”埃林笑道，随手拉开面前的窗帘。
一阵刺眼的强光让雷恩不自觉地眯起眼。
清冷但闪耀的太阳刚刚越过高耸无边、如同一片沉降在地面黑云的山脉顶峰，将光芒投射向眼前的一片城市建筑之间。这是一座没有城墙的黑色城市，光与影在屋檐与墙壁、高屋与低舍交织成一片辽阔的画卷。两人所在的窗户似乎位于城市正中一座堡垒的极高处，下方还能见到石砌的城堡外墙。
雷恩将目光投向城墙上那缩小成一个个黑点、渺小如蚁的守卫们，朝埃林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北埃特纳，红叶领，绯晚城。”埃林略微侧头瞥了雷恩一眼。
“哦。”雷恩低低应了一声。
埃林指了指远处地平线的尽头，“斯特莱姆就在那个方向。”
思索片刻，他才说：“或许你我相遇，并不是巧合。”
“萨克费斯·沃克和蓓佳尔·奥琳薇尔想得很长远，他们让侍从提前为她腹中的子嗣整理出了这个房间。这里是整座城堡中最高的一间屋子，就和当初我的那间一样。”埃林朝着屋内走了几步、仰头环顾一周，“墙壁的装饰是奥琳薇尔亲自画上去的，与卡塔林皇宫中的几乎没有太大差别。”
萨克费斯·沃克，蓓佳尔·奥琳薇尔，两个对雷恩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他回头看向埃林：“这是你制造的梦境？”
“你睡得很沉，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引导你进入法术制造的梦境中了。”埃林擡了擡眉毛，“否则即便我想，即便你同意，你的本能也会抗拒心智类的魔法。”
“哼。”雷恩从喉咙深处挤出半声不悦的低吟，“下次至少提前说一声。况且之前我们可是在……”
钥匙插进锁孔的摩擦声打破宁静，雷恩的话语断在喉咙中、擡眼朝着前边望去。
门打开了。两个人，一个是身着黑色半长披风、身穿贵族皮甲的高大男人，另一个则是披着浅绿色带绒斗篷、内里穿着宽松衣物的女性。
雷恩怔怔望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中。埃林侧头确认了一眼雷恩的状况，随后便只是站在他一旁保持沉默。
“萨克，”绿色斗篷的女性一边转着身子环视房间一边向内走去，轻快的步伐如同舞蹈，“如果是女孩可不能住在这么冷清的房间里。要让莎娜夫人再准备几匹绒布、更厚的枕头，椅子上也要铺上天鹅绒毯……”
“小心你自己的身体。”男人越过雷恩和埃林，就像越过两道不存在的幻影。他比雷恩高一些，也瘦一些，面颊上与雷恩不同，蓄着整齐的黑色胡须。然而擦身而过的瞬间，两人英武眉目间凝聚的那道冷峻根本如出一辙。
埃林和雷恩转过身，看着取代了他们刚才所站位置的年轻男女。
雷恩低下头看着埃林：“是他们吗？”
“嗯。”
蓓佳尔·奥琳薇尔撑着窗台，望着遥远的永恒山脉。她的小腹已经有了不明显的隆起，但这还不足以破坏她如同一朵圣仙花般婀娜柔和的轮廓。将近正午的阳光照在她略显得苍白的面颊上，晕染上了些微暖色。
“我们的孩子会成为绯晚城每天第一个见到阳光的人。”
“如果他不和你一样每天睡到中午的话，是的。”
萨克费斯低头俯近蓓佳尔，“你想好名字了吗？”
雷恩深吸一口气，别过头去。
“如果是女孩，就叫做莫嫔。希望她可以像月一样行走在静寂的夜之中，不需与炽烈的白昼争辉。”蓓佳尔望着阴影中宁静柔和的山丘，缓缓说道，“你的兄弟们都觊觎着父亲的爵位，我远在卡塔林的兄弟们也担忧我们的感情会让他们的增添威胁。但愿我们的孩子不需要经受这些世俗的苦楚。”
“那是因为他们太过愚蠢。你不是已经脱离卡塔林国籍了么？我们的孩子也会是埃特纳人。”
蓓佳尔的眼底流淌过一丝忧虑，没有说话。但她很快摇了摇头，用阳光冲淡了目光里的阴霾：“如果是男孩呢？”
“就取名雷恩。”萨克费斯说道，“他要成为一束光，就和越过永恒山脉的这第一束光一样。这样黑暗与迷雾都无法阻碍他的步伐，也不会和你我一样被家族所束缚在这昏暗的城堡中。他会比风更无拘无束，比矛与剑更刚直，一直去往我们无缘抵达的世界尽头。”
“呵呵，我只希望他健康自由就足够了。”蓓佳尔轻快地笑道，两道身影在光中以吻连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