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晚之变
“几十年前埃特纳的北部区域因为拓荒过度导致反扑,野兽肆虐,又因为临近天丛山脉,野兽中有时甚至还会出现具备一定智力的魔兽领袖,这让清理野兽也变成一件相当危险的差事。后来是那位出自红叶家族的巴勒莫·沃克拉起一支队伍开始向北开荒,越过斯特莱姆东北方向的祭坛河,一路搭建据点、击退野兽,在内陆最深处建起了一座聚落。”
索利斯递给埃林一杯水,继续说道:“那一带并不是无人居住,一直有一些零散村镇的居民不愿离开故土,留在北部艰难生存。等到巴勒莫·沃克修建聚落的消息传出去后周围很快有不少北埃特纳人迁到了那里居住。几年之内,他的聚落就发展成了规模不小的城市,也就是如今绯红公爵阿加尔·齐奥特里尼的那座‘深红城’——红叶公爵时代则被叫做‘绯晚城’。”
“我去过那里一次。那座城市因为临近天丛山脉,朝阳被崇山峻岭阻挡,阳光要到接近正午的时候才逐渐明亮,但黄昏却十分漫长。大部分人对深红城的印象都是瑰丽绯红的落日,所以才取了这个名字。”
“我比较喜欢最开始的名字。”埃林耸了耸肩。
“如果你成为埃特纳国王就有权力修改城市名称。”索利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算了。”埃林摇头,又说:“你还没提到灭族的事呢。”
索利斯点了点头:“巴勒莫·沃克在北境声名鼎盛,他对埃特纳的贡献也不容忽视,因而法里欧赐予了他公爵爵位。但我想法里欧心里应当多有芥蒂,他作为国王做不到的事被一个原本不过子爵的小贵族家族的骑士完成,这多少凸显了他的无能。”
“无能又常常妒忌他人的人最喜欢做也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在背后捅刀子。”索利斯目光平淡地望着埃林说道,“巴勒莫的所作所为显然已经触动了法里欧的神经。正好那时位于西北部齐奥特里尼家族的人因为领地问题和巴勒莫有了摩擦,巴勒莫所划的领地一直以来是齐奥特里尼家族所宣告拥有的地界——虽然他们实际上并没有去管理,解决野兽问题的也不是他们。”
“这期间的细节是如何发展的我就不清楚了,总之最后的结果是巴勒莫·沃克成为了那些地界的新主人。或许这也是在法里欧的授意下实现的,但齐奥特里尼家族的人并不知晓。两个家族因此结怨,法里欧又一直有意打压红叶家族,事情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齐奥特里尼家族在弗格斯的暗中支持下开始逐步限制、针对红叶家族。”
“但后来似乎是因为事情败露,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总之红叶家族的态度忽然变得十分激愤,甚至在领地边缘修建了几座碉楼和瞭望塔,将齐奥特里尼的人拦在外面。”
“大概就是这件事彻底激怒了法里欧·弗格斯。他很快向巴勒莫·沃克发去旨意,称有人检举红叶家族叛国,要他亲自到斯特莱姆城堡觐见详谈。”
说到这里,索利斯轻微叹了口气:“谁知道那位红叶公爵居然在回信中拒绝了。又或许他没有拒绝,是有人从中伪造了信件……法里欧恐怕已经不在意真假了,反正这本来就是他想要的。”
“于是就有了后来东境军、斯特莱姆卫队和齐奥特里尼家族联合进攻绯晚城、灭亡红叶家族的事。理由自然是叛国。”
“但是巴勒莫·沃克不是超位么?”埃林不解,“你说那时埃特纳只有他一个超位,只要他想带人走,红叶家族怎么也不至于灭族吧。”
“他在那之前就死了。似乎是毒杀。”索利斯皱了皱眉,“巴勒莫·沃克这个埃特纳唯一的超位后来被发现在联合进攻前就已经死了,这件事到现在也还是个谜。毕竟都已经抵达超位,危机感知应该已经非常强大才对,怎么会被暗杀。但后来红叶家族覆灭,这件事究竟怎么回事也就无从得知了。超位骑士死得如此无足轻重,的确令人唏嘘。”
“绯晚城本来就是新建立的城市,大部分力量都被投入了建设,还来不及组织正式防备力量,巴勒莫·沃克又已经死亡,面对三方势力没有其他结果。城市很快被攻破。”
“那之后红叶家族的人几乎被全部杀光,没有留下囚犯或者俘虏。他们的家族宅邸也被放火焚成了灰烬,绯晚城改名作深红城,旗帜全部换成齐奥特里尼家族的式样。这次灭族战争后来被称作绯晚之变,从此以后埃特纳便不再有红叶家族。”
“……”埃林低下头,沉默了一小会。
家族覆灭,过往的荣耀被在国王个人的喜恶中被付之一炬,辛苦建立的城市被仇人夺走,最终在普通人的记忆中只留下因为叛国而被消灭的印象。只有一小部分人从那场灾难中逃离,但却最终又因为有人耐不住苦难、禁不住诱惑而分崩离析,只有雷恩独自活到了最后,跋涉千里从斯提罗到费伦诺,想方设法地生存下去。
他没有享受过家族昌盛时的富饶,从出生起就在逃往的路途中,仿佛是一缕来自过往那个红叶家族的幽灵,一直在艾尔芙拉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游荡到现在,做着一个重现往日时光的梦。然而他却也没经历过最惨烈的灭族之日,不论是仇恨还是荣光都只是从其他人那里听来的。
到今天,埃林才觉得自己似乎真正窥见了雷恩心中的片缕。他没有过去,没有家人,从生命的开始就是漂泊不定的一片浮尘。正因如此,他才将复兴红叶家族这样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当作自己的使命,以此来证明他不是毫无意义、毫无目的,也毫无方向地活着。因为除此之外,他好像也没别的事可做了。
“总之,红叶家族的事我就只知道这么多。那时候我还没有加入军队,这些也是我在坐上东境军团长的位置后才从记录里看到的。”索利斯随手往炉中丢了一根柴火。这间地下室原本应该是仆人的住所,但索利斯不常来斯特莱姆,住宅也不过是象征地位的摆设,没有安排下人在这里,因而这里平时无人居住。
“我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也该松口告诉我你所谓的失忆是怎么回事,现在又为什么出现在斯特莱姆?”索利斯拍了拍手,掸去从木柴上沾到的灰尘,再次望着埃林。
“这说来话长了。而且……”埃林神情纠结了一下:“我真的不认识你。”
“……”
索利斯喉咙一梗,半晌才长出一口气:“算了。”
“我感觉得出来你确实对我很好。”埃林有些尴尬,“但是我曾经听过一句话,如果你希望一个人一直是好人,就不要给他做恶的机会。实在对不起,我现在没办法冒这个险去和你说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至少现在不能。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索利斯盯着埃林看了好一会,才摇头:“如果不是你那块胎记,我绝不会认为你是埃林弗格斯。你相比与我记忆里那个埃林变化太多,以往这种话是不可能从你嘴里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