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将那枚不久前刚从雷恩手里收回的钥匙摆在了桑德面前,补充道:“我记得很清楚,因为这两天来只有那一个人打扮成了那样。”
桑德低下目光,取过钥匙略微一嗅,便随即将其丢回了桌面。
“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就……就在刚才,朝着海港区去了。”
桑德的目光又一次扫过酒保的眼睛,手术刀般锐利,几乎像是要将其剖开、亲自从内部检查这句话的真假。但下一刻,他已经突然转过身,伴随着沉闷的步伐离开了。
在他的后脚跟离开酒馆大门的刹那,无数呼气喘息的声音齐齐从四面传来。
“太可怕了,那应该是一名高位骑士吧……”
“你不是埃特纳人?连他都不认识?”
“……我刚从黄沙之国过来……”
“‘桑德·斯科特’,‘塔列夫的刽子手’……一月前塔列夫家族的叛军就已经向着斯特莱姆进军了,现在桑德斯科特出现在这里、寻找一个灰色眼睛的弗格斯家族人,这代表着什么,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你是说……”
“嘘!!……恐怕用不了多久,斯莱特姆皇家城堡的外墙就要挂上塔列夫家族的旗帜了……”
——与此同时,西海岸码头。
一道道栈桥延伸入海中,身着亚麻汗衫、赤着粗壮胳膊的码头工人或推着小车、或扛着货物,繁忙来回,海风挟着潮湿温热的腥湿气息,一遍遍浸染着滨海街道。
为了货物运输方便,玫瑰港的滨海大街格外宽阔,足够四五辆马车并排前进。眼前,无数停驻在港口的船舶与高高低低的栈桥脚架自左向右一路延伸,繁复至极、色彩纷杂,如同海上都市。向外,还有些许正在行驶的船只,远近点缀在层层叠叠的波浪里,而最远方只有蔚蓝而纯粹的大海,宛如与天相接,将这一切都纳入怀抱。
这道海岸线不仅于此,还在向北、向南延伸,越过沼泽丛林,横跨数个体积略小于玫瑰港的深水港口,散布在整个埃特纳的西海岸。这世界上被制造出的船只中,有九成都曾经在这道海岸线的某处停驻过。
埃林睁大双眼,连连感叹:“难怪被称为千港之国……”
雷恩遥望一个方向,道:“好了,小心被人看见你的眼睛。”
“我们要坐哪艘船?”
“在那边。”雷恩指出一个方向,“那艘白色的船。”
埃林顺势望去,见到一艘停驻在狭长栈桥边、外壳灰白的巨大木结构三桅帆船,船首立着有着身披长袍、手托弯月的沉静女神像,船侧则用华丽而流畅浅蓝色线条勾勒出了数个文字符号,组成了两个单词。
埃林低声拼读道:“……冰雪之女号。”
“前往王都斯莱特姆前,我就已经和冰雪之女的船长有过招呼,他算是我的朋友。这半月,他都会停泊在玫瑰港等我的消息——如果我决定帮助你,留在埃特纳,或是我在王都丧命、太久没有来到玫瑰港,他都会离开。”
埃林眼皮微跳:“……只有你在认为我是烂泥的情况下,才会搭乘他的船,去往北方,寻找解除契约的方法……而这种可能性,从一开始就已经纳入了你的考虑范围……”
雷恩望了埃林一眼,没出声,变相承认了他的话。不知是不是错觉,其中好像还带着点无奈又好笑的意味。
“知道了,我是烂泥。”埃林咬着牙说道,“我正式通知,你被烂泥糊上了。”
没有多耽搁时间,雷恩很快带着埃林穿过街道,沿着栈桥行走,登上了“冰雪之女号”的甲板。
雷恩登船的下一刻,原本还在船首甲板的一名金发男人便飞快地走下了阶梯,迎上前来。他内着雪白的衬衫,外披皮革短装,下身是黑色的马裤和高靴,比埃林略高,体格匀称矫健。他同样有着混杂了高加索人种和蒙古人种的外貌——这埃林已经基本习惯了,似乎这就是这个世界人类主要的外貌。
不过他似乎又与雷恩、埃林这样的埃特纳人有所不同——他的眉骨更凸,鼻梁纤细,嘴唇饱满,在埃林看来,大致就像是一些古典西方故事改编歌剧中常出现的白马王子形象,再涂上恰到好处的浅橘红色唇彩,显得相当阳光、温和。
不用说,他也相当英俊,而且更倾向一种贵族气质上的完美。相比之下,当初埃林在镜中看见的自己就只能用纵欲过度的贫血患者来形容了。
他欢迎般张开双手,笑着道:“雷恩~你果然还是来了。”
雷恩哼了一声:“你好像不是很意外。”
“当然。随便找个玫瑰港的人打听一下就知道弗格斯家族都是些什么货色——酒鬼,赌徒,瘾君子……你如果真的想光复家族,还是考虑一下借助阶梯之城的力量比较好……毕竟塔列夫家族就是这么做的。”
雷恩赶苍蝇般挥了挥手,略过了他的话,另一只手并掌、指向埃林:“埃林·弗格斯,法里欧·弗格斯的三子。”
他随后转向埃林,将手示向那位金发男子,在其发青的面色中介绍道:“冰雪之女号的船长,弗劳尔·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