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2 / 2)

左姬磷看着他,非常严肃道,“湙儿,无论你以后站在什么位置上,记住,不要用此物,你如果需要改装去什么地方,告诉我,我替你做缚面,不能百分百真,却绝对不会轻易叫你被认出,用活人替身,损阴德。”

凌湙郑重望着他,点头,“好,我记住了,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在身边养一个替死鬼的。”有本事就活,没本事也安然赴死,没必要搞七搞八的偷生。

左姬磷这才笑着将一整匣子椒盐薯蓣往他手里塞,边塞边道,“夜深了,回吧!”

凌湙笑眯眯的揣了匣子,边往外走边摇头,“我还得去一个地方,有人需要知道一个好消息。”

左姬磷并不太多问他的事,闻言也不好奇,只嘱咐他回去记得泡澡,今天太晚了,他就不去给他扎针了,明儿早点,别瞎出去疯了跑马。

凌湙叫他说的不好意思,摇着手跟他告了别。

幺鸡和杜猗几个守在药庐外头,各人脸上都是冷风吹后的青白,但身上却又莫名的亢奋,看见凌湙出来,眼睛放光的盯着他,声音都是吼劈后的沙哑,“主子!”

凌湙将匣子递给幺鸡,道,“一人一把啊,别给我抓没了。”

幺鸡笑嘻嘻的接了,伸头瞪眼顶到凌湙脸上看,边看边道,“主子,你还难过么?要是难过,我们再去跑一圈?”

凌湙踢他,“瞎说,我哪难过了?我没有。”

幺鸡揉揉眼睛,突然就不高兴了,“你有,主子,你告诉我,是谁惹你不高兴了?我去宰了他。”

凌湙叫他说的愣了一下,突然就笑了,拍拍他,“已经不难过了,幺鸡,以后不会有人再让我难过了,你小子,心思还挺灵。”居然也感受到了我的情绪。

幺鸡抱着匣子跟凌湙后头,嘟囔道,“主子,你刚那样子,我都想哭了,真的,我太伤心了,主子,你有话不要憋心里啊!会内伤的,你要说出来,大不了咱们……”

凌湙被他叨的难为情,特别是身后几双眼睛来回兜他身上转,仿佛在猜他难过的点是什么样,又在想他这人居然也会难过一样,叫凌湙不得不再次踢了一把幺鸡,“废什么话,婆婆妈妈的,我说没有就没有,上马,随我去找凌老太她们。”

幺鸡叫他踢的龇牙,蹦着上了马,一叠声道,“知道了知道了,主子没难过,走,去找凌老贼婆子,驾!”

凌湙叫他这样子气的牙痒,跟后头撵马追他,抽鞭子想甩他两下,打闹着一行人就到了凌家女眷住的地方,一排低矮的房屋前。

马蹄踏地的震动声,惊的屋里面的人慌张出来,一眼看到高头大马上的凌湙,忙缩着身子要往回撤,却叫凌湙喊住了问,“凌老太太人呢?见我来了不高兴么?”

凌老太太在他的话音里,杵着根拐仗出来了,一张晕花的老眼眯着看人,听了凌湙的声音才辨出是谁,当时脸就冷了,倚着破损的门上一角,哼道,“你来干什么?来看老婆子笑话的?”

这地方又破又矮,离水渠还远,一家女眷没个男丁,每天就是没有徭役的驱使,也叫她们难以为继,路上的奔波都没这些日子难挨,此时她们才知道,尽管一路凌湙不爱搭理她们,但在生活上对她们算是优待了,到进了边城,她们才知道,什么叫困苦,什么叫有上顿没下顿。

凌湙下了马,凑到凌老太太无神的眼睛上细看,奇道,“你眼睛怎么了?”

路上还好好的,怎么到了这里竟然有瞎的趋势了?不是哭的吧!

凌老太太傲然昂着头,咬牙道,“与你何干?想要看老婆子跪地求饶,你妄想。”

凌湙哦了一声,眼睛往四周扫了一扫,发现往他们这边看来的眼睛挺多,便小声道,“老太太,您确定要在这里说话?我这里可是有京畿第一手消息,你要不要听听?”

凌老太握着拐仗把手,嘴唇动了动,“什么消息?你能有什么消息会好心的跑来告诉我?”

凌湙就呵呵笑的越过她往门里走,边走边道,“是好消息,哦,于我来讲是好消息,但于您而讲,就未必了。”

凌老太太被卫氏扶着跟后头,皱眉打了死结的揪在一起,声音冷然,“说来听听。”

凌湙便顿住了脚步,站在空无一物,显得很凌乱的小院里,道,“凌老太太,我不知道你们家原来什么打算,但是呢,不管你们以前抱着怎样的期待,现在我要告诉你,你们凌家要断后了,凌老太太,你那个小病秧子孙儿,命不久矣!”

凌老太太握着拐仗的手紧的青筋直冒,枯瘦的指甲根根往肉里钻,忍着愤怒道,“你瞎说,不可能,宁侯府那帮人不敢动他。”

凌湙于是点点头,肯定了她的说法,“是,宁府那帮人是不敢动他,可有人敢动他,凌老太太,段大学士收徒的事,是你们一早商量好的?那恭喜了,你那孙儿的确被他收做学生了。”

凌老太太的脸在僵过一瞬后,突然泛出了大欢喜的模样,红晕爬满皱裂发干的脸庞,抖着嘴道,“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凌湙也跟着点头,“确实是太好了,有文殊阁出面,你那孙儿前途似锦,凌老太太,我要恭喜你么?”

这一瞬间,凌老太太身上的气势又回来了,特意挺直了腰背道,“你眼谗吧?呵呵,那本该是你的位置。”

凌湙踱着步来回在她眼前晃,边晃边道,“眼谗倒不至于,心疼倒是有的,凌老太太,那孩子,能长大么?你家也是,当初要换,也该换个身体强健的,换个病秧子……”

一直痴傻着坐一旁的钱氏突然接了口,“他才不是病秧子,他不是病秧子,我儿会好的,会好的……”

凌湙惊奇的往她脸上看,发现她眼神无法聚焦,只嘴上下意识的接着话,身上的衣裳又脏又破,脸上手上全是青紫掐痕,脚上甚至还少了一只鞋子。

卫氏在旁边埋着头假装看不到,凌老太太嫌恶的转了眼睛,也一副不想看她的模样,其他女眷都躲着钱氏,而钱氏瘦的只剩了皮包骨,看着就剩了一口气的模样。

凌湙就指着她,一脸无语的问凌老太太,“她怎这样了?老太太,您这心过狠了些,不知将来要怎样跟那个孩子交待?毕竟也是人家嫡嫡亲的祖母呢!”

凌老太太昂着头道,“他能有今日,凭的是我们凌家全族的运筹帷幄,与钱氏无关,若这都不能分清,要他何用?”

凌湙就对着凌老太太竖起了大拇指,赞她,“老太太乃女中豪杰,小子不如你心硬如石,嗯,怪道您能以一己之力保住全族女眷清白,您确实很能耐。”

凌老太太嗤一声哼道,“可惜有人不识好歹,眼睛只看着当前,不知道为往后留退路。”这是说的刘氏、凌馥那一波媳妇孙女们。

凌湙也跟着笑了一声,意有所指的道,“老太太眼光长远,可惜当下不知能不能挨过去?老太太,我给您讲一个故事?”

说完也不等凌老太太出声,就将无相蛊的事,编了个小故事,末了引出自己的猜测,“那小少爷本身就有病,又被人下了蛊,亲人全不在身边,以为可靠的仆从却投了他人,把着另一个小公子当主,就连拜的老师也只占个名,实际受惠的是另一人,等时机一到,他就会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从此没有人发现,他实际上是被另一人给取代了,多可悲啊!他为了活,取代了别人,别人为了身份,取代了他,这是不是就是老话常讲的世道好轮回?老太太,我有一事不明,另一个小公子是谁?……哎??”

凌湙话刚说完,袖子就叫人扯住了,却是疯癫的钱氏凑到了他面前,瞪着眼睛望着他,嘶吼大叫,“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那个小少爷被人下了蛊,变了容貌?你说清楚一点,你给我说清楚……”

她疯了般的扯着凌湙摇晃,幺鸡几人在门外正分吃匣子里的椒盐薯蓣,一见凌湙被人扯住了,忙抽了刀就往院内冲,嘴里含着东西怒吼,“你给我撒开手,撒开,不许扯我们主子……你个疯……”

没等他把话喊完,却见钱氏突然又转向卫氏,一把薅住了卫氏的头发,拼了命的扯她,歇斯底里的摇着她身体,“你,都是你,你还我孙儿,你那奸生子如何能与我……”

卫氏被她扯的头发凌乱,身子更是稳不住,见所有人都望着她,一时又羞又恼,张着手就将钱氏从自己身上扯开,使了劲的将人推开,嘴里嚷道,“贱妇,我儿身份尊贵,岂能容你如此辱骂,你滚……”开字哑在了喉咙里,却见钱氏躺倒在地,身子抵在一截木柴上,跟折了的筷子似的,头戳地,脚踩泥,上胸部凸起一截,嘴里咕咕往外吐血。

凌湙吓了一跳,忙上前观察,却见钱氏此时眼神突的清明了起来,指着卫氏和凌老太太,嗬嗬了几声,接着又望向凌湙,眼里透出祈求,“救、救他……”接着又豁出去般一把抓住凌湙,瞪着眼睛吼道,“另一个孩子是太子的,是太子和卫氏贱妇所出,宁五爷……求你,救救我的孙、孙……”话终未全说完,就睁着眼睛断了气。

卫氏吓的面色如土,特别是当钱氏拼命喊出真相的时候,整个人如炸了毛的刺猬,对朝她望过来的目光凶狠的全反瞪了回去,嘴里道,“她瞎说的,她是疯子,她瞎说的,不是,没有,没有另一个孩子。”

凌老太太终于从一系列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凌湙的来意了,霎时身体就哆嗦了一下,抖着唇问道,“你……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说到后面吼的脖颈青筋翻腾,一张脸上全是惊慌。

凌湙怜悯的望了她一眼,指着地上的钱氏道,“你儿媳妇死了,你不难过么?老太太,那是你亲儿媳妇。”

凌老太太却一眼也不看向钱氏,只盯着凌湙一遍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她告诉你的?肯定是,她早前离开过我几天,肯定是她告诉你的,是不是?是不是?”明明是她让钱氏跟着进平西县,找机会揭凌湙老底的,现在却成了是钱氏主动离开她视线,与凌湙串通的证据。

要说告密,刚才就是钱氏当着她的面告的密,且是在众人眼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背叛了凌老太太。

凌湙替钱氏可悲,望着凌老太太道,“你真可怜,老太太,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攥着权势与你有何用?就算附上了从龙之功,你凌家又能长存几世?把所有希望附在一个小儿身上,你们家可真心大,怎么就能肯定留下的那个小儿能成事?未免也太自信了些。”

凌老太太再也端不住高傲,嘶声吼道,“你懂什么,你们宁家不也是因为附了从龙之功,才从泥腿子跃升勋贵的么?我凌家凭什么不能?若有机会,当然拼全族也要替后世子孙谋一福祉,我家太师寒窗十载,才带着凌家脱离寒门,二十载后才在京畿有一席之地,惹上闵仁太子案,不是他要惹的,是时局迫他站的队,是陛下亲册他为太子师,令他无可选的站上了太子的船,若身死能换来家族昌盛的机会,他便是死得其所,老身活一日,便是替他收利息,让那些人时刻记得,他们欠我们凌家满门人命,必须为着道义,名声,倾力培养我家孩儿,我凌家文魁下凡,再有名师大儒指点,来日必登高科,兴家兴族指日可待。”

凌湙望着她,只用一句话劈的她站立不稳,“无相蛊,融人面貌,夺人性命,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为他人做嫁衣,你家那个孩子,甚至不如我,他现在站在你面前,你都不定能认出他来,老太太,真正受着名师大儒指点的是谁?你以为他们会藏着闵仁遗孤,叫他活的如阴沟里的老鼠?不是的,他们要让那个孩子活在大众的视野里,让所有人看着他优秀肖父,这样在真相揭露的时候,才会得到所有人的赞誉推崇,而你家孩儿,会孤独的死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如沟里的老鼠一般,引不来半丝目光,你一门女眷,到时能奈他们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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