偕行（3）
放下酒杯，令狐冲又问：“师父初时既不愿留你，为什么后来又待你好了？”
穆人清道：“上山养好伤以后，我就跟在师娘身边胡混，帮她带孩子来着，寄思喜欢同我一起玩儿，灵珊姐姐对我也挺好的。师娘教师姐们练功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瞧着，渐渐听懂了，我就自己练。因我岁数小，长得更小，所以没人在意，师姐们还常常给我带吃的呢！”
令狐冲道：“你练得通么？”
穆人清道：“那有什么练不通的？等我吃了两年饱饭，个子长高了，有好几个师姐都打不赢我呢。可惜后来我想偷一柄木剑，被她们群殴了一顿……”
高根明笑道：“一柄木剑值得什么？你找师娘要去，不就完了？”
穆人清道：“早要过好几回了，师娘问我要剑干什么，我说这不废话嘛，当然是练功啦！她却不给。”
令狐冲道：“你总是说话这么没轻没重的，师父师娘都不管你么？”
穆人清道：“不管啊，师父只当看不见我，师娘最多板起脸说两句，我过去摇一摇她的手，她也就笑啦。再说我又不是故意的……嗯……哪怕到后来，师娘把我送到师父身边儿去，师父天天教我练功的时候，我也是爱说什么便说什么，他不管的。”
高根明笑道：“其实穆师弟并非话多，平日都很安静，经常见他一个人呆着。就是有时候语出惊人，连师父也给他噎得一愣一愣的。大师兄习惯了就好了。”
令狐冲苦笑了一下，心道：“我已经领教过了，还是不太习惯。”瞧着穆人清，口中又问：“那师娘怎么不自己教你呢？”
穆人清道：“我最后一次跟师娘讨剑时，师娘说入门要从拳法开始，又说我长高了，也不必再跟着女孩子们，要找个师兄教我。嘿嘿，好像就是要找五师兄来着。”
高根明道：“可别，我这两下子教不了你，咱俩放对，我都怕挨揍。”施戴子笑道：“你有点儿出息行么？”高根明道：“你有出息，你教他呗！”
施戴子道：“师父自己教了，轮不到咱们现眼。门中数百弟子，能让师父天天陪着练功的，不就穆师弟一个人？还说什么了？”
高根明道：“可师娘真没问过我呀，我不知道这事儿。”
穆人清道：“因为我跟她说，拳法我自己都已经学会了。师娘不信，命我跟她试了几招，然后她就肯教我啦。可是过了几个月，她却把我领到师父跟前儿，好一顿夸赞，说我是个练武的绝好材料，可遇不可求什么的……非要师父亲自带着我不可。”
施戴子与高根明两人，原本不知道这些细节，此刻听说，对望了一眼，情不自禁的都有点儿酸。但令狐冲的眼光却在发亮，连问：“然后呢？师父便答允了？”
穆人清道：“师父不甚在意，说有空时便教我。师娘又说了一阵子话，都是些本门功法传承、祖师爷当年的教导之类，最后说：‘不给自己留后路，那没有什么，但不给宗门留后路，将来可没脸去见列祖列宗。’师父见师娘神色郑重，便将手里的书本子扔了，过来拉着我细细询问，也试了几招，又传给我一套心法口诀。嗯……后来我就一直跟着师父，时候久了，师父也说我天赋挺好……”
他讲到后来，脸上禁不住有些发烫，心道：“我在这自吹自擂，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头。”偷眼看另外三人时，却见个个面色平静，只当寻常言语听着，并无哪一个在讥笑他，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令狐冲叹道：“师娘的眼光，从来不错，还好师父肯听她的劝。可是习练武功，天赋固然要紧，勤奋、用心，也都是缺一不可。你跟着他们两位老人家，好生用功，将来发扬华山派的武学，别教旁人小看了。”
穆人清低头道：“是。”
施戴子道：“当年咱们人人都以为，将来是靠大师兄光大华山，谁能想到……”
高根明忽然叫道：“哎呦！说了这么半天，菜可有些凉了。小二哥，拿去热一热！”转脸对着穆人清，又道：“穆师弟别为叫花子伙中的旧事伤心，我跟你说，自有人替你收拾那姓王的，比你当众找他算账，可强得多了。”
穆人清道：“不是我想当众找他算账，实在是撞上了，一时没忍住。若非真的动上了手，我一直以为自己打不过他，这些年只在山上呆着，不敢出门，就连偷偷去找顺子，我都是听说那姓王的远赴扬州，才壮着胆子去的。”
令狐冲道：“回洛阳找么？找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