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4)
岳不群反问道:“这些陈年旧事,你怎么不问风师叔,你们爷儿俩在思过崖上相处日久,难道只传剑术,不说点儿别的?”
令狐冲道:“思过崖传剑时没说这些,等再见面时,风太师叔被你使毒针划伤,重伤之下还要运功抗毒,没有多少力气说话了,他……”说到此处,语音哽咽,想起风清扬临死之状,再也说不下去了。
岳不群见他脸上肌肉抽动、咬牙切齿,情不自禁的有些害怕,立时便将话头接了过去,说道:“风师叔年轻时颇有奇遇,不仅学会了精妙剑法,还识得一位女侠,可惜他苦恋这女侠不成,后来虽剑术无敌,闻名于天下,偏又无意于武林中的名利,仍旧郁郁寡欢。风师叔没收弟子,我们这些师侄只要愿意向他讨教的,无论剑宗气宗,他都指点几招,有时还讲解剑道,极具大家气派。因此他虽嫌我蠢笨死板,我仍常往他身边去。有一日,风师叔酒后说道,自己年近半百,只盼成家生子,过平常生活,哪怕娶个农家女相濡以沫也是好的,不愿再执着自苦了。我听了这话,想到风师叔一向是我师父的心头大患……”
令狐冲奇道:“风太师叔既不争名夺利,为什么是祖师爷心头大患?”
岳不群道:“只要风师叔不在,气宗便可火并了剑宗,我师父并不把其他剑宗的师叔看在眼里。其实剑宗众人也是这么想的,风师叔虽为剑宗第一高手,却不同意剑宗动手对付气宗,还说大伙儿明着是为了争练剑练气,实际上是争谁来当家掌权,各怀鬼胎,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令狐冲听到此处,情不自禁的点了点头。
岳不群续道:“我把这些话悄悄儿的告诉了师父,又说风师叔老家远在江南,只要给他安排一门亲事,就能把他支开,或许他成了亲,就留在家里过小日子,不再回来了呢。我师父听了十分欢喜,又找来几个师叔细细商量,安排人冒充亲家,再买了一个歌妓……”
令狐冲怒道:“为什么要买歌妓耍人?你们盼着他走,就真的找个农夫说门亲事,又有什么不行了?”
岳不群道:“我只说给风师叔成亲,至于新娘子是怎么商量成歌妓的,我不知道,具体事务也不是我去办的。我后来就只负责监视风师叔的行踪,往来传递消息而已,有众位师叔在,轮不到我说话。”令狐冲叹了口气。
岳不群续道:“我跟风师叔无冤无仇,这事儿终于把他气的封剑归隐,我心里愧疚得很。我也不想害死他,那毒针是我义兄给的,说是遇到强敌可以保命,我一点儿药理不通,并不知道是致命毒药,当时见到风师叔又惊慌失措……”令狐冲又叹了口气。
任盈盈在旁休息,心中不以为然:“反正这些人都死啦,就剩下你一个活口,爱说什么便说什么,又有谁来管?”
岳不群又道:“贾云义当不成教主,恼羞成怒,一定要取你夫妇性命,他要揭发我曾跟他结拜之事,以此要挟,我只好帮他。冲儿,咱们共度过二十个寒暑,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绝无害你之意,都是贾云义这奸贼逼迫所致。而且……辟邪剑谱实在害人不浅,修习之后有损心智,我有时行事荒诞,非出本心,自己也时常懊悔。”
任盈盈闻言颇觉好笑,心想:“你挑唆姓贾的反叛作乱,现在却反咬一口,他是我神教长老,你是正教次魁,他到哪里去揭发你,又有谁信他?如何能以此要挟?”忍不住睁开眼来。
却见令狐冲默默半晌,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向前两步,把手搭在岳不群肩膀上,帮他把xue道解了。随即似乎发觉不对,也搭了一会儿脉搏。
任盈盈心想,冲哥怎么如此愚蠢?又听令狐冲说道:“这邪门武功你别再练了,否则跟东方不败一样,糟糕得很。”然后把东方不败如何身着粉衫在房中绣花,如何为救情郎丧命等事简略说了。
任盈盈在旁瞧着令狐冲说话时落寞的神情,忽然间恍然大悟,心想:“我原本就盼着冲哥心中安宁快乐,此时怎能去做大煞风景之人?况且此战大获全胜,少时我便将黑白双熊的尸身烧掉,这毒药也不再炼了,精通药理的卜教仁又已被炸死,岳老贼绝无破解此药之能,只好终身受我辖制,又敢怎样?”念及此处,颇觉畅快,对这些言语再也不以为意,反而对令狐冲深觉怜爱,跳下榻来走到令狐冲身边,握住了他手,只觉得滑腻冰凉,微微有些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