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坟（2）
等了片刻，不见动静，令狐冲腹内饥饿，将两个馒头拿出来，边吃边想：“你们这里一共也不过二十个人，却烤四只大羊，难不成个个是饭桶？不知盈盈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晚饭吃？”刚吃了一个半，就见屋中那二人疗伤已毕，老者站起身来，将中年男子抱起，平放在木板床上。
令狐冲怕咀嚼声给人听见，不敢再吃，只细看屋中情形：两间房屋打通之后，甚是宽大，一边是砖石和木板搭成的大通铺，铺了干草并毯子，另一边也是同样，中间全空着，除了两根架梁的柱子之外，更无别物。
那老者坐下，使袖子擦了擦汗。令狐冲瞧他头戴黑纱冠，鹤发童颜，生一从银也似的长髯，心道果然像个神仙，必然是师父义兄，叫做卜教仁的了，却不知那中年男子是谁，满脸黑斑，瞧着似乎昏迷未醒。心中又想：“师父从前说 ‘君子之交淡如水’，从不肯和人结拜，有人提起这种事情，一定谢绝，后来也就无人再提。又教我说 ‘咱们习武之人，一诺千金，这同年同月同日而死的誓言何等郑重，怎能轻易许人？朋友间以义相交，也就是了，比那等动辄结为兄弟，却见利反目之人，要高明得多。’想不到几年光景，他居然义兄义弟闹了个齐全，倒也有趣得紧。”
只听外头一声闷响，像是木板开裂声，然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先别埋了，等我见过你们师父再说。几位贤侄辛苦，请去用饭吧，剑平，过来招呼你这几位师兄。”正是岳不群。果然有一个人应承了，说道：“这羊刚刚烤好，咱们再煮些儿热酒，喝上两杯。几位师兄这边请，大伙儿正等着呐……”又有数人言语，尽是殷勤招待之词。
令狐冲知道岳不群立时便来，将呼吸放的更缓了。随即脚步声响，房门给人推开，岳不群带了两个弟子走进屋来，一个是王虎，另一个却是下午独自骑马追去的少年。令狐冲只看他身形就认出了，此刻才细看他面目，只见这少年约莫十三四岁年纪，高鼻大眼，英气勃勃。
岳不群走到卜教仁身边，将长剑放下，挨着他坐了，笑道：“多谢兄长不辞劳苦，来给小弟助拳，如此大恩，岂能不报？我正有一样儿主意，求兄长采纳。”
那卜教仁道：“你我兄弟多年，这当儿怎么还闹起虚文来啦？贤弟放心，群贼被困山谷之中，绝无本事脱身。毒烟熏蒸一夜，明晨我再运功催发，必取他们性命。小事一桩，也不用说什么报答。”
岳不群道：“有兄长在，我自然放心。兄长知道长安城的首富，叫做雷震的么？这老爷子年年给我送礼，我却不稀罕。只可惜两处绝美园林，百万家资，落在这种庸才手里，糟蹋了，正该拿来孝敬兄长才是。兄长在山中炼丹，虽取天地灵气，却嫌住的离小弟稍远，好教人日夜想念。若能来长安城住两年，看看市井繁华，给你这老神仙沾点烟火气儿，岂不是好？”
卜教仁哈哈一笑，道：“也好，他既有好东西，咱们杀了他拿来就是。”令狐冲闻言心想：“啊，原来你不是老神仙，却是个江洋大盗。”
岳不群道：“不可，首富老爷给人偷偷杀了，倒也没有什么，但园林产业难以拿走，官府要出面的。况且这老爷子还是五雷挡的掌门，虽说武功稀松平常，毕竟江湖上也是一份名号，对付他又岂可师出无名？他儿女早亡，家中只有一个十四岁的孙子。依小弟之计，便将我大侄女儿嫁给他这独苗儿孙子。雷震一心巴结我，我去提亲，他绝无不允之理。以后的事情，全着落在小弟身上，不用兄长操一点儿心。不出半年，我就让他全家归西，兄长名正言顺的来长安城做财主，连他门下那些个不成才的弟子，也都归兄长使唤。”
令狐冲听了这话心头一紧：“雷老前辈是师父的朋友，认得没三十年，也有二十年了，我都见过好多次。怎地为了讨好这老儿，便要害人全家性命？”
卜教仁笑容登敛，淡淡的道：“哦……你叫他们停手，原来是为了这个？”岳不群笑道：“好好儿的大侄女儿，正有用呢，埋了可惜。求兄长息怒，先挖出来再说，杀人容易，但要死人复生，兄长虽然医术通神，终究也麻烦不是？”
卜教仁怒道：“什么好好儿的？这小贱人……她……唉！”欲言又止，顿了一阵，又道：“贤弟啊，你这说话绕弯子的毛病总是不改，烦人得很。”
岳不群站起身来，躬身施了一礼，道：“兄长见教得是，可小弟说的也非虚言，这事儿我一定办成。”卜教仁脸色铁青，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岳不群立即回身道：“大虎，去传你卜世伯的话，速将棺材挖出来打开！清儿，你也跟着去，照顾一下这位……挖出来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