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荆明月下意识擡眸望去，就正对上了谢清衡那双漆黑阴沉含着怒的眸子。
作为云泽第一剑仙，谢清衡身处这个位置数百年，从来都是心性恬淡，宛若一潭无波古井。无人能在这潭井水里溅起一丝半点的涟漪，从来都没有。
“师兄——”李宗主匆匆从上首走了下来，擡手向谢清衡微微施礼，视线扫了眼荆明月，劝慰道，“她为人弟子，也是担心你。”
半点没提他自己心里就打着这样的注意，还在懊恼谢清衡怎么这样巧就撞见了。
谢清衡将他心里那些小心思听了个明明白白，面色愈发漆沉，拢在袖中的指节也一瞬收紧。
他下颌紧绷着，漆眸看着荆明月。
荆明月心里默默叹息着，面上却是不显，擡眸认真的回望着谢清衡，道：“师尊待徒儿有恩，徒儿感激不尽，自然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师尊出事。此番师尊旧疾发作已是凶险至极，既然只剩下这一种法子，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她说得太过理所当然，那双眼睛里毫无畏惧之色，就像是在说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
阳光金灿灿的洒落她发鬓间，谢清衡尽收眼底，却只感受到了无边的冷意。
以身饲蛊极为凶险，书上没有说，蛊虫在体内汲取人体养分，尤其喂养金蚕蛊需要的那些药中那般多歹毒至极的毒草。若是扛不住者，待金蚕蛊养成之时，便是其宿主的死期。
荆明月……她怎么就这样莽撞？
若是在听到荆明月那些心声之前，谢清衡或许还会认为她是真的有旁的心思，可是那日在密室中，她即便是刻意撩拨都是带着别的心思，好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所谓的任务，只关系不知是什么的攻略值。
她不想让他有事，也都不过是因为那所谓的任务罢了。
那所谓的任务，就值得她冒这样大的险境，甘愿为此去死吗？
谢清衡心里像是被灵蚁啃噬一般，密密麻麻的痛意带着丝丝的酸涩，几乎要将他溺毙。他擡手按了按心口，随着修为的精进，他心境也一向都是平静至极的，只有面对荆明月的时候，心口才会被这样揉捏折磨着。
“此事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你如今要做的便是精进修为。”
谢清衡极力克制着心中汹涌的情绪，面上依然是波澜无惊的样子，如扇的长睫下那一双漆沉的眸子瞧着都是冰凉无甚感情的，声音低磁：
“至于旧伤之事，本尊自有其他法子，断然用不到这等邪术，竟然要你去做这样危险的事！”
哪还有什么旁的法子，若是有，也不至于拖到了今日。
荆明月心中明白，此事和谢清衡说是说不通的，像他这样内心矜傲的人，怎么能容许要牺牲自己的弟子来保全他自己。
况且这样邪门的法子，本就不是正道该用的手段。谢清衡就更不会用了。
“师尊教训的是，徒儿知错了。”
荆明月语气十分恭谨，她当然不能选择和他争辩，要是叫他觉得自己不依不挠的要用这种方法，定然会心生警惕。后面她再去偷金蚕蛊，难度定是要增加的。
于是她应承起来，十分顺从，还给自己的转变加了层过度，让其不显得那样突兀，翘唇惊喜的道：“徒儿原以为是只剩下这一种法子了，不想师尊竟然有旁的法子，若是有什么所缺药材，师尊定要与徒儿说，徒儿天涯海角也定要寻过来。”
将她的心声尽收耳中，谢清衡漆眸定定看着她，袖中的指节微微蜷缩。
他从前竟不知道，她演起戏来这样从容自如，毫无破绽。
于是翘了翘唇，嗓音略微暗哑，带了些自嘲：“是么？”
荆明月梗着脖子，擡眸倔强的看着他，嘴上先倒打一耙，做出受伤至极的样子：“师尊竟然不相信我吗？”
谢清衡静默了半晌，走上前两步，将她扶起道：“我怎么会不信你？”
上一次她说什么他都信了，直到最后她身死的那一刻，他才知道都是谎言。
这一次他倒是想信她，只是她的心声却已经先一步替她说了实话。
荆明月就着他的力道起了身，也拿不准他到底信没信，但是戏已经演到了这一步，当然要接着演下去。遂破涕为笑，灿烂无比：“徒儿就知道，师尊最是信任徒儿了。”
一旁的李宗主，看着两人一来一回的样子，视线来回辗转，眉头不由自主的变皱了起来。
他怎么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怎么如此的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