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透过月亮门照射进来,能清晰地看到门外是一条略显淳朴的街道,老旧的竹房沿街而立,偶有几间略显破败的木屋瓦舍,阡陌纵横交错,隔出亩亩良田。
本应是农忙之际,田地里却空无一人,反而街上偶有行人路过,穿着朴素,男子多为紧袖右衽束腰长袍,女子则是深衣广袖,风格与盛唐流行的款式大有不同,很像现世流行的战国袍。
周歆跨过月亮门,站在长街上左顾右盼,“看起来像是一个发展比较落后的村落。”
沈既白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环视一番,才提步走出来,往长街的尽头望了望。
几个行色匆匆的壮汉自二人身前经过,交头接耳道:
“听说商夫子抓了那个妖孽,将人绑到了村头,要当众烧死他!”
“这等非人之物,本就不该留存于世!”
“就是,早该一把火烧光!”
“不知冲虚真人与关秋生到底在想什么,居然留这邪物在身边这么久!如今你看,都闹出人命了吧!幸亏我早早交代了儿孙离那邪物远些,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哦!”
“就算不交代,这村里也没人愿意靠近那邪物!”
周歆听得云里雾里,伸手拦下一名男子,“敢问兄台口中的邪物是何方妖孽?“
“咦?我怎么从未见过你?”那男子一瞧过来,便瞪圆了双眼,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你是如何进来的?”
他身边的几位壮汉也停下脚步看过来,均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你是何人!怎会闯进不舟山!”
说话的男子是几人中最高大的,他拍了一下身边的矮个子,“快去禀报商夫子,有外人闯进来了!”
周歆提起一口气,心道,难道这地方有结界?外人进不来?
矮个子当即转身,朝村尾跑了过去。
周歆随口扯了个谎,“贫道路过,见此地灵气充沛,想来是个世外桃源,便想进来看看。”
“道士?”高个子睨眼看来,视线上下打量了一番。
山野之人,比常人要经历更多的风吹日晒,皮肤基本都是黝黑的。他们隐居在此,几乎没见过像她这样皮肤嫩白吹弹可破的小女娘。
更别说她还生得清泠脱俗,是难得一见的绝色,看得高个子不由得呆滞一瞬,眸光忽而变得轻佻起来。
他喉结微微一动,用力咽了口唾沫。大喊道:“她在撒谎!快绑了她!带回家里好好审问一番!”
说着,他擡手朝周歆擒了过来。
周歆:“?”
沈既白一个箭步拦在身前,低声道:“退后。”
周歆应声后退。
转瞬之间,他便制服了高个子,一只手抓着他的胳膊,用力向后掰去。
“带回家?”
只听“咔嚓”一声,高个子的胳膊被拧断了!
沈既白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继续向后掰,将断臂折成一个诡异的弧度!
可高个子看起来却丝毫不痛,甚至唇边漾起了一抹瘆人的笑,眸中凶光毕露!
他伸出另一只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把匕首,用力向上一划,毫无防备的沈既白被划了一刀,胸前的衣裳裂出一道口子,鲜血顿时便涌了出来!
见状,其他几名村民也都动了手。
这几个人不会武功,就算一起上也打不过沈既白,不出两下就被一脚踹倒在地。
但他们像打不死的小强,顽强无比,摔倒了就爬起来继续加入战斗。高个子脑子转得快,见敌不过他,便抓着匕首直朝周歆刺过来!
她立刻撒丫子朝长街尽头跑了过去。
“沈既白,救大命啊!”
一声争鸣响起,是龙纹刀出鞘的声音。
周歆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龙纹刀从后飞来,贯穿了高个子的右腿!
却一丝血迹都没有流出来!
甚至仿佛感受不到痛意,他并未停下脚步,反而跑得更快!
见状,沈既白脚尖轻点地面,飞了过来,拦在高个子身前,一脚将他踹倒,拔出了插在他腿上的龙纹刀。
“你伤不到他,他却能伤到你!”周歆停下脚步,“傻蛋才继续打!我们撤!”
沈既白嗯了一声,快速收刀入鞘,轻身一跃落在她身边。
“得罪了。”
腰间一紧,她的双脚突然就离了地。
失重感纷至沓来,身边的人揽着她飞了起来,几个起落便消失在那些人的视野中,落在一间木屋的房顶上。
沈既白立刻收回手。
周歆自顾自地分析:“你有没有发觉不对劲?这梦境里随便一个人就能伤到我们,我们却毫无还手之力!这不就是在等死吗?”
“所以不能被他们发现。”
周歆连连点头,“你说得对!”
眼前的街道上聚集着不少村民,她忙不叠地蹲下身,躲在房脊后面。
见身边的人傻站着不动,她抓着他的衣袖向下拽,“快躲起来呀!”
沈既白垂眸看过来一眼,依言蹲下身来。
两个人之间隔着半步的距离,周歆小心翼翼地朝他的方向挪了挪。脚下的瓦片凹凸不平,她一个重心不稳,身子朝下歪了过去。
沈既白眼疾手快地揽了一下,抓着她的胳膊将人往回带了带。
这一带,周歆便朝他压了过去,整个人几乎都栽到了他怀里。
沈既白松开手,下意识错开了目光,声音有些低,“......小心点。”
周歆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膛,不知道沾到了什么,湿漉漉的,还带着一股血腥味。
她这才想起来沈既白受了伤,连忙支起了上身,扒开裂开的衣料看伤口。
还好,伤口并不深。
周歆伸出手,“麻沸散呢?”
沈既白始终偏着头,视线落在一旁的长街上,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
“怀囊里。”
闻言,周歆的手顺着他的领口摸了进去!
沈既白身子一激灵,倏然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制止了她的动作。
“做什么?”
“拿药呀!”
“我自己来。”
将她手拽出来,他掏出药瓶,背过身去自行上药。
周歆“切”了一声,“多此一举,又不是没看过。”
“于礼不合。”
闻言,她双眉高挑,胳膊有意无意地自他的后背轻蹭而过,拿腔作调地“咦?”了一声,“你我挨得这么近,几乎是身子贴着身子,就不是于礼不合了吗?”
沈既白的身体顿时僵硬了起来。
他将药瓶收入怀中,却没有转过身,也没有如往常那般与她拉开距离。
是于礼不合。
但面对她的主动靠近,哪怕这份靠近是逾举的,是轻挑地故意撩拨,他也不想避开,甚至会希望她逾举一些,再逾举一些。
挣扎半晌,他认命般闭上了眼,轻声道:“……你可以。”
但我不能。
周歆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我可以什么?”
沈既白默不作声地侧过身,视线落在面前的长街上,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
他胸前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连附近的衣料上都粘着青色药膏,在阳光下盈盈发亮,像在控诉这个人上药时粗心大意,手忙脚乱。
“不说拉倒,神秘兮兮的。”周歆瞥了他一眼,“你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第九个葫芦娃,闷葫芦吧!”
沈既白恍若未闻。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周歆不由得正了正神色,微微睁大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