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人生来就注定会死亡,似乎也不错。”星光忽然又说道,“我其实也常常觉得我们应该有计划性地死去。”
“为什么这么说?”埃林惊疑地问道。
“虽然人在没有外力干预的情况下会永远存在,但意外总是不可避免的。”星光的语气中第一次出现忧伤,“无论那是多小的可能性,在永恒的时光中都是一种必然。既然死亡是必然,为何不早些将其确定下来?或者,我们能够在未来尽可能地减小这样的可能性,让我们在意外中消亡的概率趋于0,但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们只是不断地从虚无中诞生而却不消散,总有一天会将可观测的世界填满,那并不是一个美好的未来。”
“包括我在内,许多人都觉得难以找到永恒的意义。与其漫无目的地存在下去,倘若你所说的‘自然死亡’概念存在,每个人存在的时日有限,那么在有限的时光中去做对有限的时光而言有意义的事,最后死去,将世界留给未来的生命,这会是多么美好的循环。”
“怎么可能,难道你们不会留恋生命吗?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别说什么意义追求,死亡后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怎么可能有人会不害怕去死。”埃林顿时反驳。
“……听起来,你似乎曾经体验过那样的世界……那也是你曾经去过的地方之一么?”星光忽然停下了飞行,语气认真地问道。
“对,我想起来了一些部分。在这部分记忆里,人的生命至多只有百年,也就是我们所在的行星环绕恒星一百个周期的时间。这样的世界里,几乎所有人都会希望自己能够生存得更久一些,占有更多的资源,比其他个体生活得更好一些。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
“真是难以置信。”星光感叹了一声,随后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半晌,他才说道:“或许一百年太短了。”
“我觉得即便那是一万年也一样。有限的生命无法满足无限的欲望,一旦知道自己的时间有限,人总会去考虑在更短的时间获得更多东西。”埃林有些不快,又带着些许忧郁说道。
“在我们无法体验那样的生命形式的前提下,的确无法这样简单地得出可靠的结论。”星光散发的光芒改变了几次颜色,最后才说:“这实在是一个好问题。果然把你带出许愿计划研究所是正确的选择。”
说到最后,他的语气再次变得愉快。
从近处才能分辨出晕影树那如同幽暗云层的上层其实是无数细小枝干和叶片的集合体。它们并非分岔生长,而是相互之间分裂又连接,有些类似于菌丝,形成了无数极其复杂的拓扑结构。这些叶片枝干渺小到非得凑到跟前才能看清,因此从远处看去完全就是一片浓郁的阴影,它也因此得名。晕影树的高度超过百米,遮天蔽日,如同乌云坠落地面。
这些枝干结构在接近中央的位置时已经密集到了一定程度,甚至相互之间贴合在一起,成为了一大块固体结构。然而这块固体显然是被人为操纵、引导过生长,在星光和埃林前去的角度上格外稀疏,留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并且在主干区域形成了一扇大门。
星光向前漂浮,这扇大门便飞快地向着两侧分解剥离,它本身也是由晕影树的枝干组成的。等到两人通过,门便再次重组,封住了通路。
室内有些昏暗。这里像是某种茧的内部,大量法术文字成线状分布在地面,组成了八角星形状的圆形魔法阵。垂直与水平的不明结构分布在上方的空中,两侧墙壁上还有大量或许是用来储存物品的方格。
“这里是以太体研究所。幸好你是出现在我们这区,其他区恐怕不会有这样温和的技术来进行灵魂修补。”星光语气愉快的说道。
埃林无奈地“点了点头”,气泡上下晃动了几下——虽然他并不清楚什么叫以太体,什么叫区,灵魂修补又是什么意思。
就在他和星光进入这里后不久,另一名荧光人飞了过来。那是一名比星光更明亮一些,但纤细一些的“光人”,但也和星光一样没有任何器官或是外在特征,只是分成四肢躯干,连脑袋都不甚明显。想到此前星光提到的法术基本常数2,埃林才忽然发觉连这些荧光人的构造也是二分、四分的形状。
“好久不见,1273年的星光!最近还愉快么?”
纤细的光人变幻着颜色,显然十分兴奋。
“你也好久不见,1400年的月蒙。我很愉快,尤其是在今天。”星光语气激动地回应道,“我想请你帮忙用以太体技术尝试复原他的灵魂。”
“你好,我是1478年的埃林。”
埃林觉得自己像是在介绍某种酒一样介绍自己。按照年份越大、出生越晚的规律,82年的拉菲多半是他的老前辈。
鉴于这里的人大多都有个名字,埃林也不得不给自己取个名字,而他记忆里自己在艾尔芙拉所继承的埃林·弗格斯的身体也就是20岁的样子,计算下来,他也就应该被冠以1478年的前缀了。
“你才诞生20年么?”月蒙显得格外惊讶,“这个年纪,你应该在传道礼堂学习才对呀。”
埃林觉得如果自己还有身体,现在多半应该已经忍不住暴起几根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