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林心中一阵偷笑,不管怎么说,开口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索尔。”
这位骑士带着轻蔑的神色望向埃林,从唇间吐出一个短促的单词。
“索尔……索尔·什么?”
索尔哼了一声:“你们这些恶魔没有资格知道我家族的名字。”
埃林咂了咂嘴:“不说就不说吧……不管怎么说,索尔先生,我们好好相处,你应该不会对我动手吧。”
这也是他最担心的问题,可惜刚才一直被阿林努斯用“传讯术”轰炸,他没机会问出来。
“我不会动手。约定就是约定,就算是和你们这样的邪恶之徒做的约定,我们也不会先撕毁协约。但总有一天,埃雷塞尔被光辉之神的军队铲平时,你们这些被恶魔诱惑、投身罪恶的人都会获得应有的惩罚。”
这番话义正言辞,配上骑士刚正的容貌、刻板印象中代表正义的灰金色短发,还真让埃林有点心动……他就好这样看上去很有男人味道、刚毅坚定,但又不过分油滑、太有痞子气息的那种男人。
于是,虽然索尔本来的意图或许是想要感化感化这个被恶魔诱惑的年轻人……他却大概没想到这反倒让埃林越看他越觉得顺眼,潜移默化站到了阿林努斯一边,决定想办法把他留在埃雷萨尔。
虽然已经有更好的雷恩摆在他面前,让埃林目标坚定,但是多策反几个骑士、美化一下市容市貌总是好的嘛!埃林这样想着,自觉有点理解阿林努斯阁下对于费伦诺圣骑士的热衷了。不知道他说“之后会有人处理”具体是个什么流程,是反复教育先进思想呢,还是直接拿魔法洗脑……
埃林想了想,决定从自己的身份下手,打开话题。
“抱歉了,原本的那个埃林,以及他的皇族老父老母——”
埃林这样想着,脸上酝酿片刻,显露出一副略带气馁,又夹杂着点忧伤的神色:“其实,我也不是自愿要到这船上的。”
“我此前还从没去过埃雷萨尔……我是埃特纳人,生活在首都斯特莱姆……说来可笑,原本还是位皇子呢。但是另一支家族利用了我们的信任,背叛了我们,掀起叛乱,攻入了城堡……”
他余光瞥见圣骑士索尔望向了他,目光中还带着些许诧异,心里便一乐——看来我还有点演艺天赋。他接着说:“我的父母宁死不愿被俘,饮下了毒酒自尽……我本来也准备那么做,但却被一位正直善良的骑士救了下来,带着我离开了那里,我才得以幸存。”
“你是……弗格斯家族的王子?埃特纳的王族?这么说他们真的那么做了……”
索尔在说这句话时,声音不再那么有进攻性,听上去沉稳而带着些许同情。
埃林注意到了索尔的最后一句话,问道:“你知道什么?”
索尔望向埃林,仔细打量着他弗格斯家族标志性的灰色眼眸,似乎有一番挣扎,才缓缓开口:“你为什么要和那些邪恶的魔法师同流合污,学习魔法?你们的国家为什么要和埃雷萨尔那个邪恶的国度建立外交关系?”
“我没有其他选择……我总要自保。我已经没有家人,此前学习过剑术,但也一直没有成就,我只能尝试着学习魔法来保护自己。至于埃特纳政治上的事情,我不清楚,我还没有达到接触那些事情的年龄。”
埃林说这话时低下了头,看上去有些悲哀……不过其实他此时在心里想的是——对啊,我今年几岁来着?
他才注意到他连自己的出生年月其实都不清楚。那只能模模糊糊地扯些谎话,定性不定量了。
索尔握了握拳:“能够学习魔法的人也就能够学习神术,你明明可以向光辉祈求。”
“我向他们祈求,就能让我的家人回来么?能让我从那位桑德斯·科特的追杀中活下来么?我倒是想问问你,似乎那位斯科特骑士也是你们教廷国的人吧?他为什么会去帮助那只让我家破人亡的叛军?他为什么要追杀我?”
他飙起演技,眼圈微微发红地瞪着索尔:“明明就是你们把我逼上了这条路的!这也是光辉要你们做的吗?祂的救赎呢?”
“这只是……祂怜悯的一种形式,这也是对你们这些与邪恶之徒勾结的人的惩罚……”
索尔有些艰难地组织着话语,他实际上并不像那些牧师那样通晓教义,只是一直坚定地信仰着光辉,此时难免在内心极深处出现些许动摇——或许这一切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或许是他们曲解了神谕?还是说……是作为神明神谕的宣告者、神明的地上代言人出了问题……
“我有一位侍从,”埃林说道,“从来不知道什么政治,甚至是虔诚的光辉信徒,只是为了生计才在城堡中服饰我们。他也在那次叛乱中死了,他有什么罪?算了……反正你们总有理由,一切都是光辉的指引。”
索尔略微张了张嘴,但并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答。关于这件事,他也是在狮鹫军团长那里偶然听到的……包括桑德弗格斯在内的几位“夜巡者”被秘密派去了埃特纳,扶持、帮助塔列夫家族推翻弗格斯家族的统治,重新竖立亲费伦诺的政权,从而与“阶梯之国”斯提罗一起形成一道南大陆中部的封锁,逐步打击埃雷萨尔与南大陆的贸易……当然,他有过疑惑,费伦诺内部对南大陆修改过教义的光辉神教有着不同态度的两方,一方以贵族、主教与高层牧师为主,认为他们是绝对的异教徒,要用水火不容的态度打击、剿灭,但也有以圣骑士为主的另一方认为他们只是被迷惑,信仰的依然是同一个神明,应该争取他们的力量,共同对抗真正的敌人埃雷萨尔。最明显的证据就是,只要祈祷,南大陆的牧师也能使用与费伦诺牧师能量波动相同的神术。
南大陆的宗教在埃雷萨尔的影响下去除了教会体系,没有教皇与枢机主教,不干涉王权,只有纯粹的信徒,并在各个地区的教堂定期礼拜、歌颂神明,其他基本与费伦诺相同。
索尔和其他大部分出身平民的骑士一样,属于温和派的一员……对于他们而言,即使在宗教分歧面前,生命也依然还是有相当重量的。
当然,这些话、这些信息他是绝对不能透露给埃林的……也正因如此,他选择了沉默。
埃林摇了摇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说完这话,他叹了口气,依靠在床靠背上,沉默着打开了笔记,一页页翻动。他深棕色发因为旅行而已经略长,随意地披在脑后,深灰色眼睛中似乎闪烁着水光,凝聚了化不开的忧愁。
不过,幸好他手里的笔记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否则索尔恐怕就会发现,他好像将本子拿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