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跪禀。于璥良提笔所书,满纸真言,不求名利,惟愿身心俱安,吾军大捷。
臣幼时,家徒四壁,无所珍惜。惟家慈温言以沐。今思之,泣涕凄凄。
然,臣心明志。十年寒窗,盼踏梁宫。
高中兮,颤巍巍;戴纱帽,喜盈盈。臣闻官之清廉,倾心效之。臣官任六部,见朝臣谄媚,不以为然;见奸佞行贿,司空见惯。
仕途平淡,臣三过。
其一,未建功立业也;其二,未鞠躬尽瘁也;其三,未兴国安邦也。
臣自觉,未曾为民效命,未曾为君行谏。此乃臣之大过。
建功立业者,武将也;鞠躬尽瘁者,文官也;兴国安邦者,众朝臣也。
臣自官任尚书起,常忘食思之,孰为梁之将来?孰立梁之律法?孰替苍生鸣啸?
今,梁朝廷有武将保国;文官立法。臣一渺官兮,生死无碍。
古语屈夫子曰:“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大难已去,梁前路顺遂,毫无蹉跎。臣为国效忠,生死不悔。然,臣恐之无法回朝,无法谏言,今提笔悼之,悼臣之平庸。
有才之而无可改社稷兮,臣庸也。
清也,明也,非天命矣,乃君之虑也。
忠也,奸也,非国师矣,乃臣之罪也。
君繁虑,乃大义之明君;臣无功,岂不为罪臣?
臣既庸也,自当天诛也。臣无法返梁廷,即命丧于此,然,不以为耻兮,傲以为荣。
臣死,为梁死,为民死。
古有诸忠实臣子,虽不武,但怀向国心。臣便效之,共谋天下。
满地萧瑟,余踏萧瑟;举世疮痍,臣以命补之!
令,愿梁廷善待臣之家慈,双亲健在,望君安待,令家慈得以寿终兮。
礼部尚书韩谨残,顿首再拜。
恭祝家国顺遂。
写完后,韩辰长呼了一口气,就好像这几年压在他身上的大山被移走了,神清气爽。
交代清楚就好了,以后粉身碎骨也不怕,反正安心了。
片刻后,程榭来了。
韩辰看见他进来,道:“奏疏写好了,你替我绑到信鸽腿上,送到京城去吧。”
程榭还是迟疑,韩辰轻笑道:“你我曾是同僚,连这点小事你都不愿意帮吗?”
程榭只好点头,道:“行,我帮。”随后坐在他身边,道:“写的什么?”
韩辰闭着眼睛,懒得看他,道:“你不妨猜猜。”
程榭猜道:“为国效忠,表忠心呗,文官都是这么庸俗。”
韩辰笑道:“猜得不错,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程榭有些疑惑,道:“你只写了奏疏?我记得你父母还在,你没写家书?”
韩辰道:“写了,准确来说是遗书,我在随禁军出征前就写了,交给了我家的邻居,让她替我收着,若是我回不来,便交给我娘。”
程榭笑了笑,道:“你知道的,明日我会放出消息,若是禁军不撤军,我就真的要杀你了。”
韩辰笑道:“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我一直知道你们抓我的目的,我是文官,不好反抗,对禁军的军心有利,抓了我,相当于捏住了禁军的脉络,杀了我,相当于是横在禁军脖子上的利刃。”
程榭自然知道韩辰明白,如今说破了,他也没必要买什么关子,但也好奇道:“既然如此,二老知不知道你做好了死的打算?”
韩辰笑道:“他们肯定知道。我从小就极端,我若是想做什么事,就一定会成功,就一定会把全部的精力放上去。这次也一样,我的打算一直是死在这里,这样,还能给我个‘视死如归’的名头。”
程榭道:“既然你看开了,那么,你可还有什么心愿?我不会和一个将死之人计较,你说,我尽力做。”
韩辰沉默了。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你会不会逆风翻盘,但是,不管你能不能抵御住禁军,就算你真的有篡位那一天,我家中的财产你都可以拿去,只要善待我的父母,我就没有怨言。”
顿了顿,又道:“我爹娘年轻时候不容易,苦了大半辈子了,不管是谁登上皇位,只要让爹娘都好好颐养晚年,我就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