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秋笑道:“我就问问,平日里我也见不着你,万一以后皇上给你赐婚,我依照性格也能猜出新娘子是谁。”
白羽尘喝了口茶,道:“我想娶个活泼点的,最好再比我小点,会读文解字,最好还能骑射。反正,我的妻子不必学各家贵女一般古板,我的妻子要活出自己的性情。”
程秋听着,心里也羡慕。
这样的人确实配得上他。
一年后,赐婚的旨意下来了,是程秋和白羽尘。
刚听到这个旨意的时候,白羽尘就不干了,去先皇那里跪了一晚上,先皇震怒,差点因为他不孝而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但是皇家婚姻大事,向来由不得自己。选了个良辰吉日,程秋进了太子府。
白羽尘不肯和她拜天地,以平妻之礼将她娶进门,京城议论纷纷,都是在说太子妃身为正妻,却和小妾没什么两样。
当天晚上,白羽尘连盖头都没给她掀,就拿着被子打了地铺。先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知道白羽尘不喜欢程秋,所以也没强求。
这事程夫人早就想到了,在程秋出嫁前,拉着她的手嘱咐道:“秋儿,我的秋儿,若是以后你在太子哪儿受了委屈,一定要跟娘说。”
程秋道:“如果我真受了委屈,你就接我回来好不好。”
程夫人道:“如果你受委屈,就给我写信,等到初雪的日子,娘说什么也要把你带回来。”
同年,先皇驾崩,白羽尘顺利继承大统,改号顺阳,程秋成了他的原配皇后。
登基大典结束后,依照祖制,白羽尘还要与她同房,白羽尘说什么也不肯,再次打地铺。那次之后,他再也没进凤仪宫,直到去年魏九安要求。
朝廷上下盼着皇后诞下嫡子,但是二人恨不得走个路都要分前后,这事怎么可能?
再后来,程夫人病逝了。
她再也等不到娘亲接她回家了。
程秋去御前求白羽尘让她回家守孝,然而,白羽尘只是让安烬来传话,道:“身为一国之母,随意出宫,容易惹人口舌,就把这份孝心留在宫里吧。”
她委屈啊。
两个哥哥去戍守边关,其实就是白羽尘忌惮,把两方势力调离京城,她的父亲已经为国捐躯了,难道要她一家都无人生还吗?
三年后,白羽尘新得了个小侍卫。
她恨得牙痒痒,却也无能为力。
她去搜魏九安的偏殿的时候,看见那枚玉佩,最先想到的不是恨,而是羡慕。
又过了不到一年,废后的旨意下来了。
同一天,京城敲锣打鼓,皇帝大赦天下,娶了个男人做皇后。
他怎么配?怎么配啊?
他没有显赫的家世,不过就是凭着较好的容貌,能博得白羽尘欢心罢了。
他凭什么能做这个皇后啊?
白羽尘,你倒是不顾了,你倒是不顾他是个男人了。
曾经我想回家守孝都不行,但今日你却可以召告天下娶一个男人为后。
凭什么啊?
宫人被带走了,她看着掖庭的太监狗仗人势,打死了她的贴身宫女。
那是陪她到大的知己,名为主仆,实际上早就谁都离不开谁了。
就在她的眼前、没有旨意恩准,就这么打死了。
她看着凤仪宫的大门被紧紧关闭,外面落了锁,这偌大的院子,最终只剩她一个人了。
太子哥哥,就这么看不起我?
离废后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三百多个日日夜夜,她多想把那个小侍卫剥皮抽骨,她好恨。
她也曾经盼望宁太妃能接她出来,直到他听说商贾之女宋翊璇入宫的消息,她才知道,她自己也不过是深宫大院里的一枚棋子。
将门嫡女?天大的笑话!
父亲回不来了,娘亲回不来了,两个哥哥也回不来了,陪她到大的宫女回不来了,就连她唯一的仪仗、唯一的皇后之位,照样回不来了。
她就是一枚棋子,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一枚没有了利用价值就扔掉的棋子。
娘亲,你让我嫁给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可是他不爱我啊。
我可以不要这荣华富贵,我想要幸福的生活,为什么得不到?为什么得不到啊?
程秋紧紧握着手里的刀,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她不恨了,不恨魏九安了,魏九安现在跟她一样,也很委屈啊。
程秋拔出刀架在脖子上,挥刀自刎。
血落在地上,形成了一幅再美丽不过的画。
程秋倒在地上,回顾这一生,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程秋喃喃道:“娘亲,我委屈,你快来……接我回家。”
“已经下初雪了,你为什么……不接我回家。”
“如果有来世,我绝不要踏入宫门。”
程秋似乎听见了雪的声音,笑道:“下雪了,好冷啊,好久没有这么冷了。”
“娘亲,你说过接我回家的。”
“我想回家。”
魏九安在门口等了很久,手脚都麻了,发现程秋迟迟不叫他进去,又仔细想了想,她拿着他的刀,会不会干点什么事?
想到这儿,魏九安直接推门进去,看见了地上的血迹,以及程秋刚刚瞑目的尸身。
魏九安无言,弯腰把刀捡起来,用手帕擦了擦上面的血,收回腰间,随即对着程秋施礼,给她整理好遗容,走了出去。
回了圣辰宫,白羽尘正在看棋谱,见魏九安从外面回来,立刻笑道:“子矜,这是去哪儿了?这么久才回来。”
魏九安道:“刚才路过凤仪宫,进去看了一眼。”
白羽尘愣了下,道:“去那儿做什么?罢了,你高兴就好,程秋没有刁难你吧?”
魏九安神情严肃,道:“先皇后薨了。”
白羽尘再次愣了一下,蹙眉道:“怎么回事?之前还好好的,怎么死的?”
魏九安道:“自尽,拿我的刀。”
白羽尘不解,魏九安把前因后果给他说了一遍,白羽尘这才明白。
白羽尘叹了口气,道:“既然死了,她一个废后,也不能葬在皇陵,我让宫人把她的尸首送回程家吧,以后宫里就当没这个人,免得再提起惹你生气。”
魏九安道:“那宁太妃那边?”
白羽尘笑道:“管她做什么?她和程秋本来也没有什么情分,死了就死了吧,过段时间就都知道了。”
魏九安心里还有点愧疚,道:“那先皇后的后事?”
白羽尘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让掖庭来办就是,毕竟曾经也是大梁的皇后,于情于理,我也不能薄待了她。”
魏九安点了点头,不说话了。
顺阳五年正月二十,先皇后程氏薨,年十七,按礼数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