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章
萧婵入了城之后,立刻便找了暂领守城之职的将领来问情况,得到的信息是,近日只有大征礼部官员一行人来敲了城门,其余未见有行踪诡秘者,又或萧婵特意提到的武家军等众,末了似嘲带讽的内涵萧婵,说她到底是女子心性,过于小心和警惕,太看得起大征官兵的胆量等等。
那将领被萧婵问的又奇怪又不屑,挺着胸膛一副极傲样,口口声声的替乌崈图霆作保,说他正在大征国境内大杀四方,最近日子过的应该非常得意,透露的宗旨就是,没有人敢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动他们的凉王孙。
荆北一地现在就是他们的狩猎场,连大征皇帝都把默认改成了明旨,割地送赔款,所以,现在当然就算是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那话说的相当张狂和傲慢,恨不得把鼻孔昂到天上去。
萧婵张着嘴不可思议的望着他,一句话浇灭了他的得意,“他那数千人的队伍,已经叫武家军打散了,溃逃退走的骑兵根本没找着他人,现在便是连尸体都不见,你们竟然以为……以为……你们知不知道,武家军现在就陈兵三十里外的平板坡?”
敌军都潜到喉咙口了,还特么在这里做春秋大梦,气的萧婵当即甩手走人,整个城防现在岌岌可危,争夺就是上去堵武家军枪眼的,她才不干,至少目前的城主令就像烫手山芋,谁拿谁就要和武家军对上,她傻了要现在争话语权?
敢紧带人去堵你们的南门口吧,一群煞笔!
萧婵被这一群看不清形势的将领气的要死,却完全不知道这些人其实,是被人有意蒙蔽了消息渠道,这才造成了眼下的盲目自信。
武家军兵临城下的这个消息,顿时拉满了城中警戒,也让刚入城,话都没来得及谈两句的,大征那队礼部使臣,瞬间从上宾沦为阶下囚。
且不说那将领,如何气急败坏的去拷问那队礼部来使,萧婵这里其实也不确定乌崈图霆到底死没死,只听后来与她汇合的一小撮人描述,剩余的亲卫护着他往另一边奔逃,最后是逃掉了,还是被捉了,都没消息透出来。
按理,在大征境内发生如此规模的战斗,是要上报朝廷的,若其中牵扯了别国王孙,无论是杀是俘,都该有个说法才对,便是与武家军生死仇敌,依此时的局势,逮着乌崈图霆,就能要挟西炎城,算着时间也该挥兵来开打了才对。
然而,城下无事发生,平静无波一如往常。
可这,才是最可怕的,未知的攻城手段,像一头张着嘴的巨兽,就等着人自动往里钻了,萧婵一边气一边觉得心慌,忙忙的聚拢了自己的人手,将屋前院后围了个水泄不通。
姜天磊被安置在了萧婵的院内疗伤,见萧婵气呼呼回屋,砸了杯子后又自言自语,那副盲猜人哪里去了的样子,有种嚣张底下摸不着头绪的可爱,一时竟看直了眼,手掌麻痒难耐,恨不能立刻拿上自己趁手的鞭子去鞭笞几下。
自从断了手脚之后,他憋在心里的魔鬼蠢蠢欲动,极需要找人发泄出来,可同时又清楚现在形势不由人,更压抑的眼神晦暗,看人如织网似的密密缠缠泛着恶念,若神经敏感的人在,定会被他的眼神吓死,可萧婵只顾自己发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没察觉背后的危险。
但有人在背后那样大刺刺的上下打量,她还是有所感的,于是,一扭头,就看见那被她从武家军营地冒险救出来的人,正眯眼漫不经心的望着她。
她本来就被那不称职的守门将气到了,结果姜天磊还用这种眼神打量她,若搁早前她还要得意得意,毕竟美人都自信的认为,无人能忍住不膜拜她的目光,可落了地的鸡是没有资格挑菜的,之前有多希望被姜天磊瞧上,现在就有多厌恶他的打量。
尤其在发生那样的虐待凌辱之后。
“看什么看?再不把眼珠子收起来,小心我替你挖了,哼,反正已经断了手脚,再没个眼珠子也能行,都是残废。”
姜天磊瞬间收回了目光,脸上一闪而过的狠戾,声音中透着黏稠的嗜血之意,“萧郡主费了那样大的功夫救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么羞辱我的?哼,不是千方百计想要嫁给我么?你这样子,便是有救命之恩在,也顶多得我些许金银馈赠,可达不成你想要的结果,萧郡主,除非想要鱼死网破,否则你最好还是对我客气些。”
尽管背后的身世秘密可能要了他的命,可多年尊贵的处境和教养,仍能使他在如此境况里,从容的对不知情者施以高位者蔑视,作为早前被仰望巴结的一方,哪怕现在的形态落魄,或命在别人手中,也不妨碍他强势摆出对等的合作者姿态。
他是受到了伤害,成了别人嘴里的废人,可只要胸口的气还在,就谁也不能否定他身上自带的光环,只要姜氏的名头一日不被摘,他就是人人畏惧又渴望接触的豪族嫡公子。
一个小小的异族女子,再有身份又怎么样?不还得依靠着男人,才能得到她想要的。
萧婵瞬间就被他气成了蛙,但诚如他所说,冒了那样大的危险把他弄出来,不是为了杀的,塬日铉说了,可以帮她从这个人身上找回丢失的尊严,以及千百倍的赔偿。
可在这之前,她可以先从他身上讨回点利息。
鞭子、勾针、琵琶锁,她的帐内从不缺,这之前也有旁人“配合”着练过手,所以,保证在他伤重的基础上,留一条命的手段还是有的。
萧婵立即喊了人来,让熬了一碗浓浓的渗了人参雪莲的大补汤来,在姜天磊满怀警惕的抗拒里,一把掐了他的下颔骨,给强行灌了进去。
保命绝对够了。
木序守在屋外,扶着刀立的笔直,一侧耳朵听着内中痛苦餍足的喘息,一颗心则分成了几瓣,在掰扯拉据中犹豫。
塬日铉太危险了,就算他手中一点证据也无,可一路走来的种种,光看结果就能反推他在其中起到的作用,鄂鲁、也炎、姜大公子,再加上莫名失去消息的乌崈图霆,木序光想就想麻了后背心,有种羊落了虎口的危机感。
不行,不管他之前做过什么保,现在、必须、马上得让郡主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不能再帮着他隐瞒了。
屋内萧婵正骑在姜天磊身上,一条腿压着他的断肢,一只手在他的断臂上扭拧,使得好容易止了血的伤处,又开始往外渗血,殷红的颜色染潮了二人的衣袖,空气中也渐渐带上了铁腥味。
姜天磊隐忍的额头青筋毕露,腥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咬牙切齿的问,“你在药汤里放了什么?”
倾身依偎在他怀里的萧婵咯咯发笑,笑的花枝乱颤眉眼飞扬,另一只手环在他的脖颈上,压的他身子身后倒,却又被身后的倚背阻拦,二人便呈现出上下翻飞之旖旎感,近的连呼吸都交缠到了一起,“你猜?”
其实不用猜,姜天磊这样的人,就算自己没用过,也肯定有用在别人身上过,那处不正常的勃动告诉他,那碗药汤里被下入的量绝对不低,再加上身上的女人故意使的劲,把一个男人折磨成失心疯,只是时间问题。
要而不得那种感觉,姜天磊算是体验到了,明明女体近在咫尺,却如隔靴搔痒般不得中,不予纾解,还要被掐着脖子仰起脸来,被人欣赏那股子受到欲望操控,失神难耐的狼狈样,而这样的惩罚,绝对是对一个男人自尊的践踏,哪怕心性一向残暴酷烈的人,在面对这样的蹂躏和侮辱时,也不免有一种立即想死的感觉。
男人那可笑的征服欲,在反作用到自己身上后,便觉得十分难以忍受,甚至连断手断脚都断不掉的求生欲,也在这样伤自尊的情况里,一举崩溃。
萧婵发现他那想死的眼神时,再也绷不住的大笑出声,另一只膝盖顶着中间那点狠狠压着,在姜天磊终于忍不住的痛苦叫声中,获得了解恨般的快乐,脸上带笑,嘴中却撚着血,含悲怒斥,“我现在便是废了你,又怎样?你真敢死么?姜大公子,去了势的男人不是没有用处的,你又不是没见识过,似女俯于男子身下,江州不是很盛行么?怎么样,要不要我助你一把?”说完又狠狠的一用力。
她这丝毫不想留余地的狠样,让痛苦中曲了身体的姜天磊,无端竟生出欣赏之意,好似才发现她与众不同似的,定定的用充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一颗想死的心竟奇异的停了下来,嘴里悠然冒出一句,“上回享受到了么?没有的话,本公子这回还可以成全你,好歹也做了一日夫妻,怎么的我也能最后满足你一回。”
说的极尽色气,像上次没亵玩够一样的,眼珠子开始上下打量描摩着萧婵的身体,而这一举又惹怒了萧婵,只见她头一低,张嘴就往他脖子上咬去,狠狠叼住一小撮肉嘶咬,眨眼功夫就咬出了一个血洞,再往伤口处一看,赫然少了一块皮肉。
姜天磊这下再也忍不住疼痛,再有断了的手脚伤处失血过多,一下子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二人这么互相折磨着闹了一场,也算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为之后的合作共赢,意外的奠定了同为一路人的变态知交心理。
也就是,大家都别装,撕开了内里都有一副黑心肝。
木序直等她将沾了满手的血擦干净,唤人将昏死过去的姜天磊擡走后,这才拧眉吞吞吐吐的说有事要报。
萧婵却望着房门院落,有些怅然的问道,“他人呢?怎么自回了城后就不见了?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木序哑然,知道她问的人是塬日铉,可到了嘴边的话却真的再也吞不了,一鼓作气的将凌湙的身份爆了出去,“他不是塬日铉,他是……他是……”
在萧婵转眼看过来的当口,一咬牙便低声道,“他是北境武大帅的义子,边城里的那位鬼煞。”
因为凉羌骑兵死在边城军手中太多了,凌湙在他们军里就有了鬼煞的名头,近乎是每个抽签到他辖区内,打草谷的骑兵恶梦。
便是木序在咬出这个称呼时,都有种喘不上气之感,压抑的生怕正说着话时撞上人来。
萧婵足愣了好几息,只觉声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胸腔有种喘不上气之感,一屁股倒坐回身后的扁榻上,“谁?这……这不可能,我调查过他……”
木序半膝跪于地,埋头道,“郡主,属下不敢说谎,他……确实是……那位城主,凌城主!”
接着,将自己在东线城遭遇乌崈图霆被围时那一战情境说了一遍,声音低哑暗沉,“属下本不该替他隐瞒的,可他说能帮助郡主达成所愿,并成为郡主在江州背后的支撑,我这才一时鬼迷心窍的没将之供述出来,可是,郡主,与虎谋皮太危险了,他只用武家军那三万老兵残将,就歼了我们这边的鄂鲁将军、也炎将军,如今恐怕连乌崈王孙也凶多吉少,他此回利用郡主入城,而驻扎在城外三十里处的武家军来意……郡主,西炎城一旦有失,就算您能顺利嫁去江州,凉王帐那边也要对您追责的,大单于他,绝对不会坐视王孙死的不明不白的……”
萧婵狠狠的打了个冷颤,想起老迈阴鸷的祖父,突然就有种即将受到连坐酷刑的惧怕感,急怒攻心之余一脚踹翻了木序,厉声斥问,“你怎么不早说?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敢隐瞒?你怎么敢?”
木序歪斜的身体又迅速跪正,低着头哽心哽肺道,“他太会游说了,用郡主的心愿裹挟,属下一时被绕了进去,没考虑太多,而且那时乌崈王孙也未有失,属下真的没料他能真的将乌崈王孙弄没,等反应过来时,都晚了,郡主,那人太可怕了,不是我们能应付得来的,属下真的怕再这样隐瞒下去,也会拖累的郡主像两位将军和王孙一样,不明不白的就死于他手,边城之主真的……不愧为鬼煞之名。”
萧婵狠狠哆嗦了下,她就是没跟着军队打过草谷,也看过那些抽到边城有去无回的士兵家眷,哭死哭昏过去的场景。
边城之主在他们那个部族里,真的是恶梦一般的存在。
木序看她半晌没出声,以为她不信,只得埋头道,“郡主如若不信,不如属下把他叫来,当面对峙。”
说完就欲起身去叫人,然而却叫陡然回过神的萧婵止了脚步,“等等,你别去,你先别去,让我想想,我想想!”
木序知道她受凌湙多日蛊惑,生怕她也犯了和自己一样的侥幸,又急又小心道,“郡主,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咱们现在不趁机把他抓了,一旦叫他逃出城,再想抓他就难了,郡主,西炎城是我们的地盘,就算那些将军百般瞧不起你,可只要你有足够的理由,定能令得动他们发兵捉人,他们当比我们更知道边城之主的价值,郡主……”
手握兵权的将领,并瞧不起空有尊贵身份的女人,哪怕嘴上客气,眼神和举止都会透出不客气的内里,所以才会有言语上的内涵,来表示对于女人弄兵涉权的不满。
萧婵手里的兵,满打满算能用不过五千众。
其实捉一个人是够的,不够的是她心里没底,咬着唇反问,“他敢孤身入城,你觉得这城里还安全么?万一……我是说万一城里乱了,我们得有实力逃出去吧?那些将军不会在逃命的时候拉上我们的。”
木序愕然,未出兵便言败,可见萧婵现在的思绪有多乱,“郡主……先发制人!”
萧婵扶着有些发软的膝起身,望着祈阳山方向喃喃道,“武家军陈兵城外,乌崈王兄指定是落了网,如果万一真如猜测那般没了,我更不能损耗手中半点兵力了,木序,祖父会生剐了我的,不是,是会剐了从西炎城回到王帐中的每一个……我必须得有自保的能力,否则连我的母族都帮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