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1 / 2)

第一百三十章

凌湙在武帅府的松延堂里,见到了武府的老封君和武帅夫人,两位夫人一个是超品一个是一品,却都做居家打扮而随和的等在堂内,见了凌湙上前,笑眯眯的拉着他左右细看,然后又对比着武景同的模样,喷笑出声,笑话似的指着武景同道,“你若及冠时就听家里人的安排立即结婚,想来生的孩儿该与小五一般大了,若赶上巧时,或能招来做东床,如今倒好,落的和人家同般辈份,以后也不知会便宜了谁家,亏也不亏?”

一屋子人被这话逗的哈哈笑,武景同佯装恼怒,转了身就做势要往外走,边走边道,“我知你们是嫌弃我了,怪我没能早日给你们娶个贤妇进门,如今看着小五更觉着他比我好,行吧,我走了,小五留给你们,以后他就是你们的亲亲孩儿,你们只管疼他好了,不要管我,反正我是既不听话,又不招人喜欢,等我离了……”

凌湙眼见上首的老夫人眼神颤动,便连一旁的武帅夫人都有色变之势,忙立即打断武景同的话,“走什么走,你不好奇我给你带什么来了么?叫他们把箱子擡进来,里面可有我给太夫人和夫人,以及各位婶子、姐姐们准备的礼物。”

武家立于北境几十年,自然也是煊赫一大家子人,光是能进松延堂里占个坐的,就有十好几人,再有各房的姑娘一齐算上,整个堂间目测竟有小三十左右,虽然凌湙是被武景同拉着介绍了一通,然而人实在太多了,又个个华裳宝珠的,别说不好往人脸上盯,就是看了也分不清谁是谁家的,好在凌湙带的东西够多,一个分一样小玩意还是够的。

武景同也意识到自己的嘴快了,忙附合着凌湙的话歪楼,“哎呀,这可得见识见识,小五从来不虚言,能拿出手的东西必然世所罕见,祖母、娘,还有各位婶子们,你们的见面礼也别藏了,敢紧先拿出来给了,免得一会儿觉得礼薄不好送,回头还要补,那可就占不了小五的便宜了。”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

他一笑,堂里的气氛也跟着和乐了起来,武太夫人收了眼里的涩意,笑着从身后的嬷嬷手里接过一个匣子,拉过凌湙的手递给他,嘴里道,“来家里住就别拘束,以后就把这当成家,那院子收拾出来就归你了,我们家景同难得遇上个知己贴心的,你们既做了兄弟,一辈子当好好珍惜这缘分,日后他就是进……进了京,也望你们不要生疏,听景同说你智计多谋,救了他数次,老身在此谢谢你,好孩子,望你别嫌弃他蠢笨,万事提点些他……”

一旁的武夫人也将手里的匣子递到凌湙手里,眼神温软慈爱,声音都是温温柔柔的,“好孩子,我也谢谢你,景同回家来都说了,若非你施以援手,他且不能这般得意,伯母也没什么好送你的,这是我出嫁时家中陪的一对玉珏,给你拿去把玩……”

她话没说完,就叫武景同截了,“娘也太偏心了,儿子问您要过几回,你一个也不给我,如今竟全给了小五,不行,这得分我一块。”

说完就伸手从匣子里抢了一个走,望着凌湙挑高的眉头解释,“你跟哥哥一人一块,这才不枉费了这对玉珏的寓意,不然你戴一块,另一块闲置着多可怜?哥哥愿意替你解忧。”

说着比划了一下腰间的丝涤,笑着点头,“回去叫屋里的婢女,打个好看的络子串上,以后日日戴着,不管走到哪,看到此珏,便如同我们兄弟永远在一处似的,小五,你以后也得日日戴着,可不许摘了换别的啊!”

可这玉珏明显是一对,武景同抢走的那个是古凤吉云,玉体呈朴拙的乳白色,留在凌湙手里的这块却是古龙握珠,玉体悬糖白色,最浓如蜜糖的那里雕的云珠,触之微暖。

凌湙无语的望着他手里的玉珏,提醒他,“那是块女佩环。”

就是武夫人也责怪道,“胡闹,这怎好如此拆分?快快还给小五。”

若非凌湙年龄不对,武夫人都要想歪了,实在是家中出了前女婿的事后,她现在掌管中馈,不止防着家中仆奴与婢女间的勾连,就是府卫里谁与谁的眼神多了一点意味,都要叫她脑中绷弦。

可武景同偏就不,退了上首位置一射远,立于堂前的屏风处,摇头,“我又不怕人笑话,再说,谁规定戴个佩饰还分男女?反正我就要与小五一人分戴一块,谁要敢笑我,我就敢削谁。”

他这无赖模样,生生逗笑了厅堂里的众婶娘,大家趁势纷纷将带来的礼物送上,不大一时凌湙就收了许多匣子,之后就是各家的姑娘,年纪都比凌湙大,递上来的东西都以腰封、护腕为主,有个别的给做了荷包,里面鼓鼓的塞了金银豆子。

凌湙一一谢过,待仆从们将他带来的箱子全齐齐摆了一院子后,便招呼众人出了厅,自己先开了一个,从裹实严密的干蒿草中,扒了一只莲花三脚茶盒,玫瑰色的透明玻璃在阳光下折射出棱型微光,一下子撞入堂前阶上众人的眼中,光滑剔透,美的吸晴,整个盯来的目光里,纷纷露出赞叹,所有人看着凌湙手中的东西,一声也不敢喘,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凌湙,又扒了好几只不同造型不同色泽的茶盅、果盘出来,一溜的摆了一地,堪称五光十色。

武景同瞪着眼睛倒吸一口气,喃喃道,“乖乖,小五,你这是掘了谁家的墓?怎么有这么多琉璃?”

凌湙那点身家他是清楚的,说他不缺银两,他信,可这些奢华物,不该是他能一下子拿出来的,便是花钱买,也不可能一下子能买上这么多,前面说他有稀罕物,只是为了逗大家开心,没料人家竟真的弄了这多稀罕东西来,一时竟叫武景同震惊了。

凌湙不理他,挑着箱子开了几个,终于找到了专门装银镜的那个,然后从里面捧出一个箱子来,递到武景同手里,对着围观的众武家姐妹道,“去给姐姐们一人发一把。”

武景同不解其意,掀了箱子一看,眼睛都瞪圆了,声音不自觉扬起,“一个一把?”

凌湙挥手,撵苍蝇似的撵他,“去去,别妨碍我找东西。”

他记得自己串了一个玻璃门帘的,不知道叫他们装哪个箱子里了,是一气全开了所有箱子后,才终于将全玻璃珠串起来的帘子找了出来,擡头招手喊了两个仆妇上前,叫她们一人牵着一角,将玻璃帘子擡起来,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响起,漾着阳光呈出五光十色的夺目色彩来,瞬间吸足了所有女眷的眼光。

凌湙道,“时间太短了,就弄了这么一个,你们瞧着喜不喜欢?若是都想要,回头我再弄点来,给各位姐姐们的门前都装上,但今天这个就先给老祖宗了啊!”

武景同正发着银镜,各姑娘眼睛都不够用了,一会儿盯着玻璃珠串的门帘,一会儿盯着武景同手里的银镜,被那里面清晰的人影吓的不轻,个个掩嘴轻呼出声,惹的其他婶子们也看过来,等精巧的银镜拿在手里,对镜揽照后,眼里简直盛满了震惊。

便是武太夫人也道,“这太贵重了,小五,这么多东西,怕是花了你不少银钱吧?这可真是太叫你破费了。”

凌湙摆手,不在意道,“这都是我自己做的,没破费,太夫人,您看这东西还成?给武景同带到京畿里贿赂……哦,打交道送人可还行?”

武太夫人讶然的看向凌湙,便是武夫人都震惊的直了眼,喃喃道,“这……竟是为景同准备的?”

谁都知道京畿里危机四伏,家里不仅为武景同准备了谋士,另暗里还派了一支部曲保护,财物自然是要带的,打交道银钱开道,这道理哪都通用,便是皇子王孙收拢人,也得许以足够的好处,武景同手里没点东西,谁肯与他白来往呢!

凌湙摇头,指着一地的箱子道,“这是给各位夫人和姐姐们准备的,他的得等下一批,走前去登城交接,我另准备了给他。”不然来回的倒腾多费事,登城毕竟离他那更近。

武景同忍不住了,发完了箱子里的银镜,垫着脚到了凌湙身边,直直问道,“你做的?都是你做的?我居然不知道你还会烧琉璃。”一副你竟然瞒了我这大秘密的模样。

凌湙便又解释了一遍玻璃非琉璃的话,然后告诉对手中银镜爱惜不已的武府姑娘们,“姐姐们不必如此小心,只管用就是,万一碎了坏了,我再叫人给你们送,这东西在外人眼里值老大钱,咱们自己家人不这样,也就是路太远不好运,否则我给各位姐姐整个一人高的等身镜来,以后穿衣打扮的,对着镜子自揽,可比拿小镜子照的便利。”

他声音清脆,脸容稚嫩,如此老成说着大人话,叫各女孩直喜的掩了嘴笑,眼睛都弯成了月牙,便是太夫人和各夫人们,也都瞧着他欢喜的不行,觉得这孩子太招人喜欢,也太大方了,尤其对武景同的那份心,真真实实的关切。

武夫人连下几圾台阶,上前拉着凌湙搂在怀里,眼睛都湿润了,哽声连连道,“好孩子,伯母谢谢你了,谢谢你如此为景同考虑。”这样稀奇的东西,不管是什么璃,也不管凌湙说的多么轻描淡写,就这份待武景同的诚意,就够她这个当娘的感谢他。

凌湙实不惯与异性打交道,甭管年龄大小,除了他娘,就没同哪个女性长辈有过亲密接触,一时叫武夫人这亲密举动弄的身体僵硬,眼神直直瞪向武景同,却见他幸灾乐祸的在一边笑,愁的凌湙正想什么借口好离了武夫人的怀,就听远远的一把声音从中庭传了过来。

“来了么?怎地说了这么久的话?本帅坐前院书房等你们传饭呢!”说着一脚进了松延堂,就见自家夫人正抹了眼泪,与一青袍小儿分开。

武大帅讶异的愣住了。

他可是太知道他这位夫人待人有多冷淡了,虽大面上不出错,可这么些年,能被她搂在怀里的孩子,满府数不出一掌来,没料这才见了凌湙一面,就搂着撒不开手了。

这小子,倒是好会哄人。

凌湙暗偷偷大松了一口气,在后头趁人不注意时瞬间一脚踢向武景同,哪知武景同似在自己家里长了胆,抱着腿哎哟就叫上了,“小五,你踢我做甚?哎哟,祖母、娘,你们快看,小五他踢我。”

一院子人看他耍宝,武大帅额头直跳,也擡脚来踹,却叫武景同机警的避开了,笑嘻嘻道,“爹你这时跑后院来干什么?等不及要见小五了?”

武大帅瞪眼哼声,“老子等开饭呢!”说着上前冲太夫人行礼,口称,“娘,您不饿啊?都晌午了,您不饿,儿子可饿了,嗯,小五想必也得饿了。”

待见了满地的玻璃制品,也是惊的不行,等武夫人小声将凌湙的意思转告给他,便是武大帅也不得不承认,不管是武景同,还是凌湙,这两人倒都是真心相交的知己,诚心叫人感动。

待午膳用后,凌湙便和武景同一起,跟着武大帅去了前院书房,临走前太夫人还叮嘱他们,说为了迎接他的到来,家里特意请了戏班子,还扎了花灯,叫他们谈事可别忘了时辰,介时在大花园内摆席听曲,一家人乐一乐。

凌湙乖顺道谢,对于这样和善待人的老太太,他还是愿意装乖卖巧,哄一哄老人家高兴的,人待他好,他亦待人诚,将心比心。

武大帅让了两个小辈坐在宽大的书桌前,待仆从上了茶将门掩上后,他啜了一口才长出一口气,也是一副在老太太面前卖乖后的苦笑,便是武夫人面前,他也不敢露了痕迹,只有关了书房门后,才能稍稍放任自己展露疲色。

武景同也一改在松延堂的玩闹,靠坐在椅背上眼神发直,凌湙则捧着茶盏灌茶,倒不是多渴,而是在思索着怎么打听京中形势。

武景同要往京里去,武大帅必然要遣人去摸底,且见这父子俩人脸上的忧色,形势怕是不大好。

果然,武大帅开了口,“京中三王对朝臣的争夺越发激烈,六部以下尽乎都搅进了皇子间的夺位之争,二皇子母族最盛,五皇子母族最富有,六皇子母族最微,然本人能力强过前两人,且就目前领的差事来看,似乎陛下有重点培养六皇子之意。”

这些基本情况凌湙都从蛇爷那边的线报里知道了,他没作声,等着武大帅接下来的话。

武大帅顿了一下,才又道,“聚拢在二皇子身边的,以礼部、兵部为首,他们以立长为名拥护他,然而,二皇子资质……不堪配如此重任。”

说完叹了口气,眼神沉沉,“去岁秋冬那场灾荒,过后朝庭要派兵劝归落草为寇的饥民,而他领衔的兵部,却连发了三道清田令。”

让不知情的以为是退还或清理民田,然而,实际上是清丈因灾荒遗留下来的无主民田,全部划归了当地豪绅名下,百姓手中自由田本就不多,这一清丈,直接不给有意归家的草寇机会,逼得他们只能留在山上为寇,然后,二皇子下令当地卫所,直接派兵剿灭。

那一地的尸横遍野,直骇的散落各地的灾民连家都不敢回,本以为撑到来年春后就能得救,却不料比之那些中途饥饿而死的人,更惨烈的下场,而这些失了户籍地的灾民,统统成为了豪绅家的奴隶,佃着本属于自己的农田,过的猪狗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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