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睡一会儿觉。”
“睡吧,我会背好你。”
楚知意得到承诺,很轻地用唇贴了下盛野的耳根,而后安宁地失去了意识。
楚知意又一次晕倒,并且半夜里发起了高烧。
医生检查后说与身体原因无关,大概率是情绪问题。
楚知意对此一无所知。
他告诉盛野自己要睡觉,所以他真的睡了过去,睡得很安心。
他还做梦了。
这场梦很长很久很压抑,他却醒不过来,只能溺在梦境中等待结束。
梦的结束很安静,楚知意便以同样的安静醒来。
身边是盛野。
他听见盛野问:“睡得好吗?宝宝。”
他握住盛野的手指,轻轻晃了晃,似乎是在说不太好。
“去给你拿点水,好不好?”盛野说,“睡太久了,嗓子会不舒服。”
他又在盛野手上写了个“好”字。
盛野将温水拿过来时,楚知意已经坐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外。
盛野走到他身边,他便将视线转移到盛野身上,而后慢慢伸出一只手来。
盛野握住他的手,将水喂给他喝,喝掉小半杯后,他说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下雪了。”
“嗯,下得很大,可以堆雪人。”
“我又睡了很久吗?”
“还好。”
楚知意不知道,他睡了一天两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在他睡着时淹没了黎城,时断时续地下着,有时大如鹅毛,有时小如盐粒。
他醒来时正值午后,雪纷纷扬扬地落,将屋子映得亮白。
楚知意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了一下午雪花。
傍晚吃过饭后,雪停了。
“上一次就说会下雪呢,现在真的下雪了。”楚知意抱着腿坐在沙发上,看上去像小小的白净雪团。
盛野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他就偎进盛野的怀里。
“喜欢雪天吗?”盛野拥紧他。
“喜欢……可是雪没有声音……”楚知意说悄悄话一样,声音低极了,“我听过的,听不到……”
“雨就很大声。”他又说,“我做噩梦了,也做美梦了。”
“梦里下雨了吗?”
“下了。”
“是不是很害怕?”
“很害怕。”
“说出来就不怕了。”盛野温声说。
“梦到沈知鹊了。”楚知意揪揪盛野的衣角,看上去有些不安。
盛野将他完全裹进怀抱里,檀香的气息就此笼罩住他。
他不再揪那片衣角,而是贴住盛野的心口处轻声问:“后来的剧本里,沈知鹊有告诉陆在野休学的原因吗?”
“……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楚知意的错觉,他发现盛野抱着他的力道似乎大了些。
他感觉暖和,所以也抱住了盛野。
“你可以改一改剧本了,盛野。”他说, “我梦到了,我可以告诉你。”
“愿意告诉了我吗?”
“一直都愿意。”楚知意说,“这一次我给你讲故事吧,盛野。”
楚知意回忆着他的梦,“只是这个故事不太梦幻,你不要嫌弃……”
盛野吻住他的唇,轻轻慢慢地和他接吻,算作无声的回答。
楚知意被柔软的唇舌抚慰到,心里顿时安定极了。
就算你不会讲故事,可聆听故事的人愿意用吻鼓励你,你无论如何都会有勇气开口的。
“沈知鹊不是家里的独生子。”楚知意决定从沈知鹊的身世讲起,“他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哥哥……”
楚知意不是编剧,却似乎比所谓的编剧更了解这个人物。
“沈知鹊的父亲是独生子,母亲是一位美丽的古典舞舞者,他们相恋相爱,生下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先出生的那个是哥哥,后出生的那个是弟弟。”
“但是双胎的风险要比单胎大许多,弟弟出生得很艰难,不仅比哥哥晚了十几个小时,还差点害得母亲一尸两命。”
“爷爷和父亲不睦,却又希望有人继承家族,于是爷爷带走了健康强壮的哥哥去往M国,当作继承人培养,体弱瘦小的弟弟就被留在父亲的家庭里,当作母亲的陪伴。”
“这个弟弟就是……沈知鹊。”
“父亲对沈知鹊不亲近不疏离,只是迫于责任和爷爷的压力必须抚养他。母亲对沈知鹊还不错,起码小时候的沈知鹊是这样想的。”
说到这里,楚知意停住了,有点不敢往后说了一样。
不过他只停了两秒——用于亲吻盛野的眼睛,然后就继续说:“沈知鹊的父亲,性格有些奇怪,他的控制欲,强得有些过分。可能和爷爷过于强硬,事事管教的性格有关,也可能是天生的基因在作祟,沈知鹊不知道。”
“沈知鹊的母亲,生活在一个缺爱的家庭,从小鲜少得到关注。父亲说,因为母亲是唯一能听从他所有要求的人,所以他很喜欢母亲。母亲说,世界上没有人比她的丈夫更爱她,所以她唯一爱的人也只有丈夫。”
“沈知鹊在这个家庭里,有点像存在感不高但又丢不掉的一件东西。”
“后来某一天,他的父亲关注到了他,因为他不小心摔破了手,摔到鲜血横流也没有哭。父亲说,他和母亲很像,但是比母亲更优秀,因为他太小了,什么都没有发芽,无论是性格还是喜好。”
渐渐的,楚知意有些恍然有些怔忡。
“于是爸爸决定亲自抚养我。”他低声说,“然后……妈妈发现了爸爸的变化。”
“没有过太久,妈妈的心理出现了问题,是抑郁还是焦虑,我记不清了……”
“在爸爸上班的时候,她第一次训斥了……沈知鹊,斥责他小小年纪心术不正,喜欢抢走父亲的注意也喜欢耽误父亲的时间,为了让沈知鹊改掉这个错误的坏毛病,她将沈知鹊关进了最底层的地下室。”
“地下室是黑色的。”
“沈知鹊的父亲知道了这件事,也没有加以干预。从地下室出来后,沈知鹊哭得很厉害,怎么也停不下来,父亲很快对他失去了兴趣,不再施予关注。”
“可母亲的抑郁和焦虑没有得到改善,有时还会发作得很厉害。”
“沈知鹊的惩罚也没有消失,从那天起他总会因为不知道的原因被关进地下室,有时候是一小时,有时候是一整夜。”
“除此之外,母亲方方面面都对他很好,只要他和父亲之间没有交流。后来沈知鹊才猜清楚了一点点原因,他想,母亲不愿意任何人分走她的爱,但她不介意任何人爱她。沈知鹊爱她,她就爱沈知鹊,不过她的丈夫却不能爱沈知鹊。”
楚知意眨眼,像是在遏制眼泪,又像是茫然无措。
“妈妈是个很敏感的人。”他说,“她总是想错,我不喜欢爸爸,爸爸也不喜欢我,可她总是怀疑。”
“这种怀疑终于有一天爆发了,那是沈知鹊高中二年级的时候,爸爸把我带去了公司……他说从今以后我要学习公司的事,每天都要学习,他会让司机在放学后接我,他也会亲自教我……”
“妈妈的抑郁症彻底爆发了。”
“那天是一个很大的雨天。”楚知意像是陷入回忆,连眼泪落下都不自知。
“很大很大的雨天,沈知鹊的妈妈对沈知鹊说‘知意,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再也没有人爱妈妈了,你只爱妈妈一个人对不对?’我说‘对’,其实我撒谎了,我不知道我爱不爱她。”
“然后妈妈很开心,她又说‘那知意陪妈妈一起去死吧,有知意陪着妈妈,妈妈感觉很幸福’,沈知鹊有些犹豫,沈知鹊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但最后沈知鹊回答说‘好’。”
“妈妈决定在爸爸回家那一刻,带着我从主卧阳台上跳下去,那是一个好位置,正对着花园,爸爸可以看得很清楚。那时候我们站在一张很高的凳子上,稍微歪歪身体就可以掉下去。”
“只是出现了一点意外啊……”楚知意轻声叹息。
“什么……意外?”盛野的嗓音异样沙哑,看起来是压抑到极点的表现。
“妈妈迟疑了。”楚知意反而很平静,“就在她迟疑的时候,爸爸来到了主卧,对妈妈说‘过来’,好像不生气也不担心。于是妈妈就松开了我的手,朝着爸爸走去,爸爸抓着她的手转身离开。”
“然后……”楚知意又叹了一口气,“沈知鹊就掉下去了。”
说完,他立刻很认真很认真地补充:“我发誓,沈知鹊不想死,他也不是故意掉下去的……只是那天下雨了,我说过那天下雨了,天上地下都是雨水,他可能不小心滑倒了,也可能被淋得感冒了,他觉得他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就莫名其妙地跳下去了。”
“幸好他大难不死,掉到了草里,很厚的草,花园里的草,除过了还没及时搬出去,堆成了一个草堆。”楚知意搂着盛野的脖子,轻轻揉他后颈,“他做了些手术,住了几个月的院,又修养了一段时间,就恢复得差不多了。”
“虽然他脑袋受过小伤,从此变得有点笨,但更幸运的事还在后面呢,他的爷爷知道了他掉楼的消息后,决定为他转学,你猜猜转到哪里了?”
“我猜……是黎城一中……”
“对喽!你好聪明!”楚知意不停地亲盛野眉心,“就是黎城一中,沈知鹊还特地申请了寄宿,然后我们的主人公就相遇啦。这是不是一件很好的事?盛野。”
“鹊鹊会觉得……这是件很好的事吗?”盛野的声音艰涩得要命。
“很好,很好……”楚知意回答他,“遇到陆在野,是沈知鹊这一生最幸运的事。”
遇到盛野,也是楚知意这一生最幸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