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断出了眼下的形势后,鹿之春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刚刚返回的七飞速逃命。
“这个世界真是充满意外,我伟大的计划死于第一步。”
她来不及向七多解释。
月黑风高,鹿之春和七夺命狂奔。
他们两个的速度很快,隐匿能力也不差,配合天时地利人和,最终躲过了这一场最初的追杀。
但这显然不会成为结局。
壹成为了新的暗风楼楼主,他将追杀七与十七的命令写在了楼的规则里,那么除非有新的楼主出现修改规则,不然暗风楼与他们,就是至死方休。
但是鹿之春没有提出要杀了壹。
她暂时还不清楚壹对于七来说有什么意义,她可不会急切地破坏自己和七之间的感情。
这世上一切都是有价值的,感情也是。
“我姓楚,名遂祁,楚遂祁,十七可以唤我为……澄心。”
因为就此反而脱离了暗风楼,七和十七第一次交换了姓名。
“好名字,我叫鹿之春,是不是比十七听起来更好听?”她笑眯眯,不见任何被追杀的郁闷和焦虑。
“之春。”于是他这样叫她。
“澄心日后有什么打算呢?”鹿之春蹲在地上用匕首挖坑。
楚遂祁望见天空明净,飞鸟徐徐。
他说:“没有打算。”
当下都很好,既然是不知道能不能看到明日的生活,他不做未来的任何计划。
“没有计划可不行,”鹿之春将小树苗种了进去,她踩了踩土,站起来将匕首收起来,拍了拍手,说道,“不如我们去北燕吧?”
楚遂祁讶异看向她,必须先前她才分析过北燕乱象将成,在这时候去北燕并不安全。
“乱世,才得重建嘛。”鹿之春想了想自己的任务。
而楚遂祁却以为她是想要在北燕求得一丝机遇。
确实,真在乱世中,被追杀的两个杀手反而不算什么,北燕,或许能容纳他们,隐藏他们。
鹿之春低头看了看小树苗。
“希望下次我们回来的时候,它还活着。”
楚遂祁笑了笑,他在阳光下,虽然仍然穿着一身黑衣,但额头的红色发带,和明朗的笑容,却让他显得分外朝气蓬勃。
鹿之春眯了眯眼睛。
楚遂祁不明所以,摸了摸脸:“怎么了?”
她说:“我发现,澄心笑起来有阳光的味道。”
和阳光接近的味道。
他外表真是很不像一个杀手。
然而鹿之春就想起了被杀死的楼主面具下的那张脸,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
其实杀手的模样确实没有标准,没有人生来长得像一个杀手,皮囊只是皮囊。
在鹿之春的沉思时刻,楚遂祁却被她这一句话触动,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们结拜为兄妹吧。”
他终于说出了这么多年都很想说的话。
他希望之春成为他的家人。
鹿之春愕然,接着皱眉。
她的反应让楚遂祁不禁忐忑起来。
“之春不愿意成为我的妹妹吗?”
鹿之春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不是,这么多年,我们早就与家人无异。”
不,其实是有的。
他们了解彼此,却都不了解彼此的过去。
他们无法成为真正的家人。
鹿之春看破,却不愿意直接说给楚遂祁听。
于是结拜一事,就此不了了之。
直到他们一同达到北燕的土地,再次躲过了三次捕杀。
“好险。”鹿之春用藤将那些尸体掩盖,收入土中。
即使到了北燕,暗风楼的势力也并不是不存在。
只不过比启东安全得多。
“壹怨恨我。”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楚遂祁却说了这样一句话。
来北燕短短一个月,就遇到了三次暗风楼人。
这些人中有他很熟悉的存在。
他们更看重赏钱,也就是在他们离开暗风楼后,壹除了最初的那道命令,还在任务栏花费了天价要捕杀他们。
恨到了极致。
鹿之春疑惑:“他怨恨你什么?要杀楼主的人是我,他补上最后那刀多半是为了成为楼主为楼主报仇而已。”
事后想了想,鹿之春也明白了壹最后那刀的用意。
所以这件事的源头其实是她。
楚遂祁到底在揽什么责任?
红色的发带还在他眼前,天地变成了看不清的暗红。
“壹,是我的兄长……”楚遂祁终于同鹿之春谈起了他和壹的关系。
他说——
“曾经的暗风楼,要比现在更可怖。”
楚遂祁出生于一个高门大户,不过他是庶子。
虽然是庶子,但启东嫡庶差别并不大,他与弟弟楚宜照从小关系就很好,虽是同父异母,但并不会影响两个孩子的感情。
他与弟弟五岁那年,发生过一件古怪的事。
他的生母半夜将他抱出了楚家,府里人发现了。
父亲跟他说,他娘是患了疯病,差点将他卖给别人。
自那以后,他几乎没怎么见过生母,也是在那一年,兄长楚宜照失踪了。
“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我发了高烧,烧了三天,家里人都以为我会死,等我醒来之后,他们跟我说弟弟被逃出来的阿娘带走了,生死不明。”
从那时候起,他就责怨自己。
掳走弟弟的是自己的生母,自己生了病对此一无所知,此后仍能在楚家好好生活。
鹿之春有些明白了楚遂祁对壹的愧疚从何而来,如果壹即是楚宜照,那楚宜照可能是被楚遂祁的妈妈带走之后,辗转进的暗风楼。
不过,又似乎哪里说不通。
曾经的楚遂祁也以为,父亲和大娘告诉他的就是真相。
毕竟弟弟可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就算父亲会撒谎,大娘肯定不会撒谎。
直到他九岁,被噩梦惊醒,在披衣于府中夜间行走,惊到了管家。
也是那一个晚上他在随口说话间发现了自己的能力。
十字诞言。
他当晚的噩梦梦见了弟弟和阿娘,本意是因为心中不安难过,想让管家说说生母的事。
管家在他能力的影响下,竟然真的说出了一点东西。
比如他阿娘并没有失踪,早就被埋在了后头的树林里。
楚遂祁闻言不可置信。
老管家的话,推翻了他从前被告知的所有“真相”。
当一个漏洞被抓出来后,其他的谎言也随之大白。
鹿之春听到这里也发现了问题所在,如果楚遂祁的阿娘早就死在了府里,那她怎么可能把楚宜照带走?
楚宜照如果并不是被他娘带走的,楚遂祁的父亲和大娘为什么用这种谎话来欺骗幼小的楚遂祁。
最重要的是,楚宜照去了哪儿?
“从前的暗风楼,是个更为可怖的组织。”
它不只是一个杀手组织,事实上它还涉及很多见不得人的产业。
就如鹿之春在从前某些世界里见过的类似“暗网”一样存在的组织,暗风楼的涉及面,扭曲阴暗,犹如整个世界的另一面。
在这个名为暗风的世界,杀手组织只是一层皮,和令人作呕的人性比起来,见血杀人简直是太平常的事。
整个启东看似繁华表象下,俱是被暗风蚕食的势力。
它们一环扣一环,一层照一层,被盯上的人就等于被打入了地狱。
死甚至是一种解脱。
因为需要让整个暗风世界存在下去,与暗风相关联的高门甚至是高官,会自动替暗风寻找合适的新鲜血液。
有时候是朝中新晋清流,这种人要么死要么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接受暗风的“邀请”,想要举发只会落入暗风的另一波老势力中,不了了之,然后寻个理由消失。
久而久之,清流也就成为了暗风中的“老势力”,暗风会让他一步步登上权力的顶点,以壮大暗风本身,同时,清流也不再是清流,他们会捕捉新的新晋清流。
有了权,在人力和财富上,暗风自然也就不会缺。
楚家就是和暗风相关联的高门之一,整个楚家上上下下都是暗风楼养出来的人,这在整个启东都很少见。
楚遂祁的生母就是被暗风挟持后屈服的人之一,她在楚家生下楚遂祁后以为日子会正常一点,但楚家的家主和夫人根本不在意血脉这种东西,他们完全为暗风服务。
在楚遂祁五岁那年,他娘知道了暗风楼要从楚家两个孩子中挑选一个或者两个进入暗风楼,她知道那是个什么人间炼狱,她终究不忍心让自己的孩子也经受那一切,就想带着楚遂祁跑。
就算将他卖给别人卖到北燕也好沂西也好,总比留在楚家好。
但是失败了,她也被楚家关了起来。
楚遂祁因为在暗风楼选人的日子恰好高烧,楚家人以为他要死了,于是没把他送给暗风楼,就把楚宜照送走了。
等到楚遂祁病好后,暗风楼也结束了“吸收”,楚家没必要再把楚遂祁送过去,毕竟他当时看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身体素质看着还没楚宜照强健。
楚家也顺便用已经死掉的“疯女人”为借口,向侥幸活过来的楚遂祁说了楚宜照的失踪原因。
楚遂祁并不知道那些年,他娘经历了什么,他挖出的尸骨上满是利刃磨损的痕迹,甚至缺了脚骨和手骨。
他抱着生母的尸骨泣不成声。
尽管生母留给他的回忆并不多,但是他用技能撬出来的真相中。
她真的爱他。
全世界最爱他的人,埋骨府中数年,他却毫不知情,还被谎言蒙骗,曾责怨过她,一直误会她。
之后,技能的时间解除了,老管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立刻叫人将楚遂祁抓起来。
九岁的楚遂祁在府中藏匿起来,不敢被人发现。
他的隐匿能力与生俱来的好,几乎达到了想要让人看不见时,在背后身边别人都发现不了的程度。
和他的技能一样匪夷所思。
他就那样,躲在生母曾经被关押的房间里,一个狭小的角落里,看他们忙活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里,他没吃没喝,精神上的巨大创伤让他忽略了生理上的需求。
整个人如同幽灵一般,没有了体表的感知。
看着府中上上下下,说着他从来没有听过的话,在屋外走动,或者在屋里搜索。
他感觉灵魂和躯壳一分为二,昏昏沉沉,可那些动静却在意识中分外明晰。
直到他看到他们又带了一个女孩来到曾经关着母亲的屋子,他才结束了这行尸走肉的状态。
尚还稚嫩的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抓住了他的生父。
他无悲无喜地看着他。
生父拔剑要杀他时,他躲闪了一瞬,本来是母亲最爱的红色隔帘布,也被撕落一小段。
那红色的布料,缓缓飘落他眼前。
他躺在地上,那一小节布料就覆于他眼前。
透过红色的料子,父亲狰狞的面目似乎也没有那么残忍了。
那一天,他又一次发动了自己的技能。
“楚家所有人都不想存活。”
十个字。
人想死是绝对的谎言,不管是否在某一时刻动过这个念头,但在那一时刻,是个绝对的谎言。
技能于是发动。
这次的发动对象和范围远多于第一次,他身体又极为虚弱,说完,他就昏迷了过去。
第二日他再醒来时,整个府里空寂一片,鲜血的味道,弥漫鼻尖。
他走出屋子,坐着看着枝头的乌鸦。
乌鸦歪了歪头,黑黢黢的眼睛盯着他,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一块腐肉。
他也以为自己会死。
因为楚家这个词包含他自己。
但他却没有事。
后来他想了想,也许因为在那一刻,他是想死的。
他放走了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告诉她:“有人问起,你就说,楚家庶子,屠了楚家满门。”
女孩浑身颤抖,听完后夺门而出。
他低头笑起来,笑着笑着,涕泪横流。
假如世界的本质不堪入目,人为什么不可以一生活在谎言里呢?
他将生母的尸骸移了出来,建了个无字坟冢。
因为他想了又想,竟然记不起生母的姓名。
“阿娘,我要去找弟弟了。”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鹿之春听到这里,沉默地擡手掀开了他眼前的红色发带。
她担忧地看着他。
“至少你找到他了,不是吗?”她说。
是的,他找到了暗风楼,找到了楚宜照。
“你觉得他怨憎你,因为你和他都认为,如果当初不是你突然重病,那么曾经一起沦落暗风楼受尽炼狱折磨九死一生的,就该是两个人。”
鹿之春摇了摇头:“澄心,错的不是你。”
太过在意对方,才会自揽罪责。
“之春,我再次见到他时,他和你当时的年岁差不多……”
[我没有兄长,闯楼者死。]
鹿之春终于明白楚遂祁对家人的渴望从何而来。
是因为想要救他而被虐杀致死的生母。
是因为在他重病时被送入炼狱,再见却只有怨憎的弟弟。
是因为活在谎言中,却想要真实。
她将他的发带取下来,戴在了自己发间,绑了个简单漂亮的结。
“好看吗?”她问他。
从前在暗风楼,她都很少穿戴什么颜色鲜艳的配饰,现在自由多了。
楚遂祁眼前似乎闪过什么画面。
他沉思道:“好看是好看……”
不过为什么心中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前几天我找到了工作,说要试岗五天。
在第三天的时候,他们说我试岗通过了。
但是我看着三天没有更新的文,又想了整整一天。
就在周日的晚上,我思来想去编辑了好一会儿,我把新工作炒了!
我还是先更新完之春再找工作吧。